有人便感慨道：“也是百年大族，一朝沒落。我聽祖輩們說起當(dāng)初十二俊杰初來此地，建起這座高樓時，那何等樣的風(fēng)光。周圍土鄉(xiāng)中人只要有愿意幫忙出力的，文正公揮手便賞一金。當(dāng)時多少人仰仗他們，把自個兒子弟送去給他們當(dāng)下人使喚，都覺得光耀門楣！誰料時過境遷啊，哎，眼下大伙兒去滅山火，出得都是苦力氣，卻是替人擦屁股，連喝碗茶還得自己掏錢！”

    那馬隊中有個富商聽了，叫茶博士送了一壺好茶到這一桌來。接著一拱手道：“我等打馬路過這里，聽到了火情，正想要向各位打聽一二?！?/br>
    他這么一開口，那坐在廊間、戴著斗笠的泥腿子們盡皆不動聲色地投去目光。茶館里有些人也投去神色。貝衍舟只是叫了小菜點心，自顧吃起來，對文方寄眨了眨眼。文方寄聽得說到自家情形，正是憂心時刻，恨不得豎起耳朵來聽。

    那富商道：“我此次南下去做生意，路過此地，正準(zhǔn)備去與十二家的各位家佬家主打聲招呼，誰料居然出了這么大的亂子。我與薄家、王家乃是世交，想問問各位師傅，是否知道他們眼下情況如何，落在哪里，有沒有什么照應(yīng)需求；我們也好有些應(yīng)對?！?/br>
    “嚇，都是一團亂！誰也不好一些。我們?nèi)ネ诳訑嗷饡r，那樓燒得只剩下架子了。我聽說薄家的老大似乎傷了一支手臂，但應(yīng)該沒什么大礙；倒是王家的那位太爺祖宗，被燒得據(jù)說沒了人形，這幾日把方圓百里八鄉(xiāng)的名醫(yī)全請去看治了；惹得怨聲載道！”

    “傷了蠻多門中弟子，都是火傷、砸傷和刀傷，這幾日說城里的藥鋪藥材都買空了，才到我們鄉(xiāng)下地方來。畢竟還是大戶門第，用買的。可惜來遲一步，那些魔教妖人們哪里講這般規(guī)矩，一窩蜂來就搶個干干凈凈?！?/br>
    原來其他十二家中子弟出了山后，自然是先回距離最近的錢塘薄家大宅，休整商議。這才和直取淳安的文方寄岔開路走。

    那富商探聽道：“傷得最重的是王家的家佬王謁海王老爺子么？”

    “那也不知道是不是。傷得人太多啦，好多也不知道是傷了還是死了；這幾日棺木也買了不少。有些說看著還能活，背回了宅子，沒挨過晌午。也不知道是誰。屋里成日哭得價響。柳家的、樂家的，似乎都是當(dāng)家男人出了事，一群人一窩蜂似的團團轉(zhuǎn)。有幾家家主沒來登樓，據(jù)說這會兒也往這里趕；總得有人主持大局不是？”

    “你說的頭頭是道，倒像是你主持大局似的！”

    眾人一陣哄笑。

    “我雖然主持不了這大局，但他們這么多人，要吃要喝，要人伺候。我們代薄家的莊田送了些雞鴨蔬果去，那不都瞧見了。那么大所宅院，嚇，不說假的，傷得連祠堂里頭都躺了人！庭院里擺得都是棺材，還要張羅靈堂和墳地。那不能和傷員擺在一塊兒，據(jù)說晦氣。薄家大少雇了我們幾個兄弟，替他收拾東郊的別館，怕是要把靈堂擺到那里去。依我說，十二家中如此多在江湖上赫赫有名的人物，要是發(fā)起喪來，不知道要來多少好朋友。是該準(zhǔn)備起來了?！?/br>
    那坐在廊下的泥腿子中有一人突然站起，走到這一桌前，對那人道：“兄弟們幾個從洪泛區(qū)出來，死里逃生，家當(dāng)東西都沒了。這位爺知這般道有雇工活計可做，能煩請引一引，糊口飯吃?！蹦青l(xiāng)下人正打量他們，見是身體健壯，滿身泥濘。

    富商卻呵了一聲，那為首大漢拿眼睨他，道：“怎地？”

    富商慢斯條理說道：“不怎地，我看幾位有些力氣。我既然正要去拜見十二家，不如幾個兄弟跟我一齊吧，正好幫我抬抬貨物，管一口飯?！蹦悄嗤茸訅褐敷?，看不清臉色，往前走了一步。富商坐著沒動，只是微微轉(zhuǎn)動手里的一根筷子。

    文方寄急得便要起身。貝衍舟按住他手，低聲喝道：“你要怎樣？”

    文方寄急忙道：“那戴斗笠的說的是假話，他根本會武功，那商人讓他跟著，到了那邊，怕是要害人！”

    貝衍舟哼了一聲，道：“你知道那商人便是好人了？”

    文家小子一呆，道：“他說是我十二家里的朋友，和薄家、王家又是世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