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個月之后的一天，程易要出去辦事，所以很早就離開了。

    趙慈晏起床之后想去廚房給他燉冰糖雪梨，等他回來的時候吃。雖然他不怎么當(dāng)著她的面抽煙，但是她無意中撞見他的時候，總看見他手上夾著支煙。潤潤肺吧。

    上次和程易出去的時候，專門買的泰國大梨子，看起來水靈靈的，切開的時候，她削了一小塊兒放進(jìn)嘴里，從舌尖竄到味蕾深處的甜。

    燉好了之后，她端著東西從廚房回去，到了房間里，關(guān)上門。一雙冰涼的手捂住她的嘴，塞進(jìn)去什么東西，讓她無法說話。然后用手銬把她手制住，整個人瞬間被禁錮住。

    她的第一反應(yīng)是程易在嚇唬她，但是不對，程易的手，沒有這么柔軟，這么涼。抬頭，看見了秦恒遇那一張精致又蒼白的臉。他輕聲說，“好久不見。”然后拿出槍抵住趙慈晏的太陽xue，“我取下你嘴里的東西，但是你不要叫?！?/br>
    “你想做什么？”趙慈晏咳嗽了兩聲，問。

    “程易這段時間把我的人趕盡殺絕，我走頭無路，只能拿他的軟肋來威脅他了?！彼臉尩肿∷杧ue的力度重了重，“程易護(hù)你護(hù)得真緊，我最后一批人全死在這棟樓下。”

    “你要威脅他什么？”

    “或許是要他的命，或許是讓他把他現(xiàn)在有的東西都讓給我，看我的心情?！彼袅颂裘?，“不過，你想和我走嗎，如果你和我走，我就放過程易?！?/br>
    趙慈晏沒回答他這句話，抬頭望著他，“席悠的死和你有關(guān)嗎?！?/br>
    秦恒遇頓了頓，沒也沒回答，只是一雙淺棕色的眼睛也看著她。

    “為什么你發(fā)的短信里，會寫關(guān)于席悠的事，你怎么知道的？”她盯著秦恒遇“你究竟做了什么?！?/br>
    “你覺得我做了什么，我就做了什么?！鼻睾阌鲂α?。

    趙慈晏閉上了眼睛，然后說，

    “我做事從來不后悔，唯有一件，每次想起都悔不當(dāng)初，我不該救你，更不該讓席悠和你遇到。”

    突然間，傳來許許多多的腳步聲，這個房間，乃至這整棟樓，瞬間被武裝部隊包圍住，無數(shù)把槍瞄準(zhǔn)秦恒遇，而秦恒遇用手肘勒住趙慈晏的脖子，用槍抵著她，看著正走過來，眼底漆黑如深淵的程易。

    “放了她，你想要什么？”

    “要你現(xiàn)在所有的東西，你給嗎？”

    程易說，“給?！?/br>
    這個干脆的回答讓秦恒遇猝不及防。

    后來，那間屋子發(fā)生了大爆炸。

    不知道是埋了多少炸藥，把這棟樓炸成了廢墟，磚塊都飛到一百米外，好多人都被埋在了里面，血rou模糊。

    那座樓的廢墟后來成了一個帶有紀(jì)念意義的地方，把尸體都運走之后，再沒有人去動這一塊廢墟，甚至在之后的很多年內(nèi)，無數(shù)想混出頭的人來這里祭拜。

    因為，程易和他這些年一直帶在身邊的小姑娘也在里面。

    令多少人聞風(fēng)喪膽，又敬又怕，在東南亞叱咤風(fēng)云，毒品，賭博業(yè)，還有軍火都是一把手的小程爺，和程老大一樣馳名與無數(shù)人的腦海里，可以寫進(jìn)東南亞黑道歷史書里的傳奇人物，就以這樣突然的方式，去世了。

    讓所有人都比任何時候都能感覺到世事無常，以及這一條路的危險，越往上走越危險。

    因為所有人都虎視眈眈的看著你，一旦你有任何一絲松懈，都會馬上萬劫不復(fù)。所以在每一年的每一天的每一個小時，都要保持高度的警戒，作出正確的判斷，還要夠狠夠果斷。

    你不比別人更冷酷，就只能被別人殺死。

    這樣的生活，程易過了三十多年。

    接手程易的事情的，是程修突然冒出來的那個，失蹤了二十年的兒子，秦恒遇。

    所有人都覺得程易的死是秦恒遇做的，但是程易卻在很早之前卻在暗地里布置好一切，讓沉四帶領(lǐng)著那些人歸順秦恒遇。

    這些大佬之間的辛秘，旁人又怎么能看得清。

    秦恒遇沒有程修的魄力和能力，能把之后的事情做得怎么樣，或者說坐到這樣一個位置，究竟對他來說，是好事還是壞事，都是現(xiàn)在還說不清的。

    秦恒遇自己也有些懵逼，他只是隨口一說的。

    程易答應(yīng)這么干脆到底是怎么回事。

    秦恒遇正想說的話   ，想做的事，還都沒說，沒做。

    當(dāng)初把他們在美國迪士尼接吻的照片發(fā)給程修，導(dǎo)致程修催眠程易的人，是他。

    那個暗網(wǎng)上給消息，把她引來尼泊爾的人，是他。

    他那個時候的病危是真的，為了不引起程修和秦恒兮的懷疑，他把自己弄得奄奄一息，沒想到真的弄出了生命危險。醒過來就看見她正望著自己，眉眼和自己有些相似，看著自己的眼神里帶著點兒擔(dān)憂。

    擔(dān)憂，好陌生的詞。

    那個時候，程易不記得她，她很悲傷，不敢靠近程易，就每天拿著電腦來自己這里噼里啪啦的寫論文。

    她悄悄打量他，他也悄悄看她，自己同父異母的meimei。

    那個時候他是真的羨慕程易，有這么一個小姑娘養(yǎng)在身邊，該多好。

    她讓過去見了太過陰暗與殺戮，冷血到?jīng)]有弱點的程易，有了幾分人味，和軟肋。

    秦恒兮是真的想趙慈晏死，給的毒藥都是見血封喉，洗幾次胃都沒用。

    他當(dāng)時看著那一杯水，看了一晚上。想著如果毒死趙慈晏，程易肯定會變得失去理智，真想看看這個所謂被精心培養(yǎng)三十年的人瘋狂起來是什么樣子。

    這么想著，他把水換成了234號毒品，讓他們兩個反目成仇豈不是更好，讓程易就像自己的母親一樣，被最愛的人殺死。

    所以趙慈晏其實不死更好，對吧，他在心里對自己說。

    當(dāng)時如果不是她喝了兩杯，喝過量中毒了，本不該進(jìn)醫(yī)院的。

    席悠也不是他做的，他只是一直在觀察席悠而已。那個和趙慈晏能嘮幾個小時，笑起來讓山河失色的長發(fā)少年。

    他也不知道自己為什么會去這么觀察一個人，但就是好奇，席悠會有怎么樣的人生。

    他沒有過去，他的過去就是被囚禁在秦家。雖然有母親的舊部在幫助和教導(dǎo)自己，但是他依舊只能困在這一方天地。

    所以，正常的生活是怎么樣的，他是真的想知道。

    他還悄悄去了席悠的葬禮，送上一朵鳶尾花，因為那代表著“宿命中的游離、破碎的激情和精致的美麗,以及易碎且易逝的人生和愛情。”

    他覺得和席悠很像。

    他這次來其實也不是真的想殺誰，或者說復(fù)仇。

    知道程修死之后，其實他的仇恨，已經(jīng)沖散一大半了。他覺得對趙慈晏的催眠激怒了程易，自己應(yīng)該命不久矣了，過來，其實就想來看看她。

    順便，看能不能讓她叫自己哥哥。

    她說她悔不當(dāng)初的事，可是那卻是他放在心底，這些年受過的唯一溫暖。

    可這些話他說不出口。只能看著她誤會自己，然后默認(rèn)。

    你能不能原諒那些，不善言辭，內(nèi)心荒蕪的人。

    他們沒得到過什么愛，所以面對別人的善意，一次一次試探。

    他們在你面前裝作邪惡和陰險，但其實也很想好好把真相說給你聽。

    他們只是習(xí)慣了對這個世界上的所有的惡意妥協(xié)，無力解釋，不想掙扎。

    他有選擇嗎？

    他沒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