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筆趣閣 - 都市小說 - 夜墜星河在線閱讀 - 第五十六章 不爭之臣(下)

第五十六章 不爭之臣(下)

    于瑾激動地抖著兩撇胡子,“減少隴中府兵、調(diào)半府中路軍駐守糧倉,都會削減中路軍的人員和戰(zhàn)力!中路軍拱衛(wèi)京畿,職責(zé)重要。臣認(rèn)為不當(dāng)削減!”

    夏官大司馬府大小官員,在列的紛紛站到他身后。

    公卿權(quán)臣,在朝堂上針鋒相對,這可是難得一見的盛景。

    其他一班朝臣,時刻關(guān)注著座上的君王,都等著看他要如何處置。

    事發(fā)突然,宇文直也始料未及。

    常年無言的宋之孝,不知為何忽然據(jù)理力爭,爭的還是他宇文家的利……本覺得是一樁小事,被這么一攪和,簡直要演變成削減中路軍了,確實(shí)有些措手不及。

    宋之孝環(huán)顧四周,收起了奏折。

    他理了理冠發(fā),清了清喉嚨。

    “陛下!大司馬所言極是!臣細(xì)想一番,也覺得削減中路軍確有不妥?!?/br>
    宇文直饒有興趣地看著他,想不到竟然有重臣會站到堂上了,還要臨時改主意的。

    宋之孝繼續(xù)說“既然隴中府兵不能減少,臣建議將南方邊境東益、雍州十萬流民逐步引入隴中,讓他們?nèi)ジN隴中即將荒蕪的良田!

    流民多自南梁流入,本是流離失所。大魏接納下他們,即使征收比原鄉(xiāng)漢民更高的租庸調(diào),他們也一定會欣然接受,會大利于充實(shí)國庫。

    另外,大冢宰曾提議過增征漢兵一事,臣認(rèn)為大有可為!只是漢民一直專事稼穡,訓(xùn)練不足。大司馬府可借府庫撤并之機(jī),選取部分漢民成為軍戶,組成民兵來駐守州郡府庫,逐步訓(xùn)練,假以時日必能堪大任?!?/br>
    拓跋琰心中大驚,這才是太師真正的意圖!他要將南方流民引入隴中!

    隴中是宇文家的根基,當(dāng)?shù)厥孔邈戾粴?,只識宇文直,不識君王,向來緊如鐵拳。

    十萬南梁漢民無異于一泓清泉,將慢慢沖散他們的力量!

    這個計(jì)劃實(shí)在太大膽了!

    于瑾和宇文烈面面相覷,宋太師竟然主動退讓……不削減中路軍,還贊同大冢宰增加漢軍的提議。

    這也讓本來準(zhǔn)備附議大司馬的朝臣們,也不方便再多言語。

    見堂下一陣安靜,拓跋琰大喜過望,心中大呼成了!

    他高聲說“侍中,擬旨!依照太師所奏,建義倉、修府庫、遷移民、增民兵!

    天官府大冢宰府即日選派官吏,特別是精通天文地理的文官,參與義倉選址、督建;冬官大司空府立即籌劃工事,就地征調(diào)徭役,盡快修建義倉;地官大司徒府?dāng)M定計(jì)劃,逐步遷徙流民;夏官大司馬府,在京畿選兩千戶漢民府兵,賜鮮卑姓氏,歸大司徒府及州郡調(diào)配?!?/br>
    “凝香!”

    拓跋琰幾乎是小跑到的祁云殿。

    宋凝香正站在花園中,看宮女們采摘新鮮的玫瑰花瓣。

    拓跋琰沖到她面前,一把將她緊緊抱在懷中。

    “啊,小心肚子!”

    宋凝香緊貼著他的胸口,嬌嗔地說“陛下,今天怎么了,激動地像個孩子?”

    “朕否掉了宇文烈的奏報!宇文一系以為手到擒來的軍資,就在他們手邊溜走了!多少年了,第一次上朝感覺這么痛快!”

    宋凝香也很訝異,趕忙追問他事情的經(jīng)過。

    拓跋琰難掩激動,“建義倉、修府庫、遷移民、增民兵!件件都是朕心中所想!件件都合朕心意!宋太師一番慷慨陳詞,為朕扭轉(zhuǎn)了乾坤……”

    聽完他一番陳述,宋凝香更覺得不可思議,淡泊、儒雅的叔父竟然會與人當(dāng)朝爭辯,可是她想不出的場景。

    望著天上緩緩流動的浮云,她輕輕勾起嘴角。

    宋星河啊,宋星河!這個以小小舞樂推動風(fēng)云變幻的小姑娘,她到底還有多少自己想象不到的力量!

    傍晚時分,星河匆匆趕回府。

    來到膳堂,只見仆婢們盡數(shù)候門外,父親正坐在廳中獨(dú)酌。

    “父親,女兒來晚了。姨娘和弟弟meimei不在?”

    宋之孝抬起頭,臉色有些微醺,“星河,你來了??爝^來坐!”

    星河坐到父親身邊,為他斟上酒,輕聲問“父親,因何獨(dú)酌?”

    “因?yàn)椤矏?!”宋之孝拍著桌子,舉盞一飲而盡。

    “父親因何而喜?”

    “因?yàn)闋?!今日,為父在朝堂上奮力一爭!為陛下爭,為百姓爭,更為大魏的未來而爭!實(shí)在痛快!”

    星河眼睛一亮,看來事情是成了!

    “我不爭,他們也步步緊逼!哈哈哈,爭一爭又何妨!”宋之孝激動的站了起來,腳上卻有些不穩(wěn)。

    星河連忙去扶,“您醉了!我喚謹(jǐn)言來扶您回房?!?/br>
    在她的攙扶下剛剛站穩(wěn),宋之孝又給自己滿上酒。

    “不!我沒有醉!很清醒,從沒有如此清醒過!三綱五常,君臣父子?我一生恪守這些,可我自己的兒子呢?!臨川呢?!若是你哥哥還在家,應(yīng)該已經(jīng)可以陪我喝酒了!”

    星河一愣,聽到哥哥的名字從父親嘴里說出來,有種說不出的酸楚。

    “女兒也可以陪您喝酒!”說著她給自己也倒了一盞酒。

    “請!”

    宋之孝揚(yáng)觶與她對飲,順手拋下酒杯,踉踉蹌蹌地走出門,指著天際一彎新月,大聲念道“臨川遙望星河起,南山月落雪漫天!”

    念完,他慢慢滑坐到地上,已經(jīng)淚流滿面,黯然地呢喃著,“沁兒,你來嫁我時正是漫天的大雪”

    平日里刻板威嚴(yán)的父親,竟然有這樣一面。

    星河的眼淚慢慢地落了下來。

    東園書齋

    紅葉挑亮油燈,慢慢退了出去。

    星河和師兄道渙對坐在桌前。

    道渙懶洋洋地說“你讓我轉(zhuǎn)達(dá)的以退為進(jìn)之策,我可都在棋局中和令尊一一切磋過了?!?/br>
    星河笑了笑,“我知道,師兄里就屬二師兄你最牢靠?!?/br>
    道渙擺擺手,“不要給我戴高帽,你一說好話,總沒好事。”

    “怎么會沒好事?師兄你陪我父親手談一夜,可是救了南境和黃河一線千千萬萬的百姓!”

    “哎,你們父女還真是怪,有什么想法不能直接說,非要我這外人來摻和。我可沒這功夫救世救人,只想能早點(diǎn)離開這里,跟著師父行走江湖,快意人生!”

    星河翻了個白眼,“哪里快意了?風(fēng)餐露宿的。如今師父他們,不知道在哪個窮鄉(xiāng)僻壤的草垛底下吹風(fēng)呢!”

    “小女子,見識短!師父的學(xué)問浩如煙海,一輩子我都學(xué)不盡,能追隨他就是我人生大幸……”

    “停!”在他說出更rou麻的話之前,星河趕緊打斷,“和師父在一起時,也沒見你多孝順?biāo)?,每天打水給他洗漱的可都是雷桑師兄。”

    道渙說“你懂什么,師兄弟里我跟著師父的時間最久,感情最深……”

    “嗯?等一下,你是二師兄,那大師兄在哪?”

    道渙捻了捻胡子,“這可真問倒我了!我跟著師父也有七八年了,從沒見過大師兄,也沒聽師父提起過,也許早就歿了吧?!?/br>
    星河給道渙奉了杯茶,“二師兄,我還有點(diǎn)事想麻煩你。

    “昨夜一宿沒合眼,今天一大早還幫你去送信!師父說過,要早睡早起、惜福養(yǎng)身,你還有什么事我們改天再談……”道渙打了個呵欠,伸了個懶腰,不由分說的起身來就走,留下星河一個人,捧著杯茶對著片空氣。

    “小氣!”星河對著他的背影,吐了吐舌頭。

    她從袖中取出一封信來,打開信封,抽出兩張白紙。

    這兩張白紙,看似普通,最末卻蓋了上大將軍府的密章。

    這封信是西北軍軍師南郭彧,通過楊玄風(fēng)回給她的。

    當(dāng)時,她心中百般疑惑,自己和南郭彧素不相識,他的回信中僅有三張無字的信箋,卻不知有何用途。

    直到三天前。

    道渙師兄從和父親閑談中得知,他分別跟大司徒府和大司馬府了解過,近年州郡府庫余糧情況和今年西北軍對突厥小規(guī)模戰(zhàn)事;還跟身在南郡的大伯父了解過,南梁流民的詳細(xì)情況。

    星河深諳父親的立場,對他的計(jì)劃也猜到了大概。

    可實(shí)現(xiàn)它,卻并不容易。

    此時,朝中再沒有比剛從西北軍歸來,深得陛下信任,亦不被宇文家排斥的楊炎,更適合的助力了。

    而且想要獲得他的幫助,倒是一點(diǎn)也不難……

    手握這些蓋著密章的信紙,只要仿造得當(dāng),很容易偽造出一份家族內(nèi)部的密信,進(jìn)而通過它獲得楊家任何人的幫助。

    但是,南郭彧贈信的舉動,卻非常微妙。

    第一,可以理解為,他是替上大將軍一家報恩,或者根本是上大將軍授意的。

    第二,也可以理解為,上大將軍一家并不知情,是南郭彧自作主張?jiān)谙蛩竞?,亦或是試探?/br>
    思來想去,上大將軍肯定不會把這樣的東西,送給一個底細(xì)不明的人。還是第二種猜測更合理些。

    情急之下,也容不得她反復(fù)掂量。

    天亮前,她終于下定決心,在空白的信紙上寫下“事關(guān)西北,據(jù)實(shí)以奏”幾個字,悄悄送到了楊炎的案臺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