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筆趣閣 - 玄幻小說 - 悖言書在線閱讀 - 黑之章 九 不死者(下)

黑之章 九 不死者(下)

    第二紀(jì)元324年。

    虛空,被毀滅的村落。

    我們總是對自己生活的世界知之甚少,眼看著生者邁進墳?zāi)梗勒哂蓮氖缴蠌男抡酒?,卻從來沒有人想過為什么。

    為什么這個世界會這樣?

    當(dāng)周圍的性命都如飛灰螻蟻般逝去,悲傷會就占據(jù)了我們的內(nèi)心,當(dāng)悲傷積累到無以復(fù)加的地步,就會轉(zhuǎn)化為麻木,一切都將習(xí)以為常,無論是由生到死,還是向死而生。

    當(dāng)阿爾桀趕到的時候,大火已經(jīng)接近熄滅的狀態(tài),他沒有看到葛魯多,也沒有看到尸山,他唯一看到的,是一個用人體扭成的,還發(fā)著微微紅光的巨大炭塊。

    大雨的降臨讓整個尸山?jīng)]有完全的燃燒,大量扭曲在一起的尸體反而因高溫而碳化,還有些許的火星從中冒出。最終這些尸體凝固成了煤炭一般漆黑雕塑一般,只是這雕塑太過恐怖,它出自活人之手,卻雕刻著死亡。

    戰(zhàn)斗結(jié)束后的松懈感,才讓人們開始想起自己正和自己的親人戰(zhàn)友經(jīng)歷著生離死別,幸存的傷者們?yōu)殪`魂與rou體的雙重的痛苦哀嚎著,安娜感覺腳底一軟,坐在地上,阿爾桀從后面扶住了她,才讓她沒有完全摔倒。

    安娜看著眼前的阿爾桀,眼睛紅紅的,她想問問阿爾桀發(fā)生了什么,葛魯多為什么變成了這樣。安娜想為自己下令殺死了葛魯多向阿爾桀道歉,葛魯多是和阿爾桀一起走出積尸地的老友,但是她什么都說不出口,當(dāng)初下達命令時的氣魄早以煙消云散。

    阿爾桀沒有說任何話,輕輕的將安娜攬入懷中,讓她靠在自己的胸口,然后把安娜的披風(fēng)微微撩起,遮擋住她已經(jīng)無法克制面孔,眼淚從安娜的眼中流出,劃過阿爾桀冰冷的身體,阿爾桀唯一能做的,就是借給安娜一個可以依靠的胸口,但是他不能讓將士們看到自己的領(lǐng)袖留下眼淚,這會擾亂軍心。

    大叔皺著眉頭又點燃了一根煙,軍醫(yī)早就反復(fù)提醒過他,不戒煙早晚死于肺病,他當(dāng)時笑著和軍醫(yī)說,自己多半會先死于戰(zhàn)場。但是無論是肺病還是戰(zhàn)場,都將是一種解脫,活在這種世道,才是真受罪。

    半響,暴雨終于停止,安娜調(diào)整好了情緒,淚痕以已經(jīng)漸漸干涸,抬起頭的看向阿爾桀,阿爾桀微微低頭,對安娜耳語到“我有兩件事要向您匯報,第一件事,葛魯多可能還有救。”

    安娜又驚有喜,她不知道阿爾桀會真的還有辦法救葛魯多,但是她不敢讓自己太過抱有期望,因為阿爾桀說的是“可能”,安娜不知道這種可能有多大,但是期望越大,往往失望越大。

    阿爾桀見安娜臉上恢復(fù)了血色和希望,心情復(fù)雜的說出了第二件事“第二,您剛才犧牲葛魯多,拼死就救下的,是我們的敵人?!?/br>
    聽到這里你覺得事情很復(fù)雜嗎?我只要告訴你一件事你就會發(fā)現(xiàn)事情其實很簡單。

    葛魯多暴走摧毀的,就是那個全是女人的村莊。

    戰(zhàn)場上的太過混亂,村落里都是女人這件事,也許安娜的隊伍早就發(fā)現(xiàn)了,卻沒有人會細想,大家都單純的認為只是男人們?yōu)榱说謸醺痿敹喽紶奚恕?/br>
    可惜剛才的尸山上,懸掛的仍然是女性的尸體,只是這個時候,又有誰愿意盯著尸山仔細觀察呢?

    然而就算注意到又能怎么樣呢?沒有阿爾桀的情報,誰能知道眼前的女性村落,已經(jīng)完全叛變了聯(lián)合政府。

    回來報信的伙夫,只知道附近的村落遇襲,但是他怎么會知道,這個村落里都是潛在的敵人?

    而村落自身已經(jīng)到了生死存亡的地步,有人伸出援手已是萬幸,誰會在這種時候計較立場呢?

    這一切的一切,最終導(dǎo)向了一個結(jié)果,那就是安娜最終做出一個錯誤的判斷,一個殺死同伴,拯救敵人的判斷。

    那整件事,有誰是完全知情的呢?或者這件事的轉(zhuǎn)折點是哪呢?

    我想我們此時都忽略了一個人,一個在黑暗中狂笑不止的男人。

    耳語者。

    挑唆這個部落反叛的是他,導(dǎo)致葛魯多暴走的也是他,整個悲劇的源頭就是他一個人。

    在他看來,這是多么有趣的畫面,美麗動人的指揮官,為了保護“無辜”的村民犧牲自己的同伴。

    而這些村民們呢?多么無知而可愛,認為自己為追求自由與平等就能隨意犯下重罪,不用付出代價。

    你們都以為自己手中掌握著正義,都以為自己做出大義凌然的決定是英雄之舉。

    不!你們都錯了,所有人不過都是這場游戲的棋子!

    耳語者在黑暗中陶醉的看著這一切,白皙的雙手興奮的撓著自己臉頰,甚至撓出了血痕。

    這滋味太甜美了!

    痛苦吧!

    哀嚎吧!!

    流淚吧!

    我會在舞臺的下面為你們的故事難過,為你們精彩的表演起立鼓掌。

    這才是活著的感覺!

    這才是存在于世的感覺?。?/br>
    這才是作為神明掌握眾生的感覺?。。?/br>
    但是這個舞臺上,有一個人,他不懂得悲傷于痛苦,他不會哀嚎,更不會流淚。因為他是一只食尸鬼,感情什么的,太復(fù)雜了,他弄不懂。

    也許他會迷茫,會為自己戰(zhàn)斗的原因困惑,但是只要安娜在,他就知道,自己所做的一切,都是為了報答安娜帶自己離開大積尸地的恩情。

    他不會流淚,也許是因為屬于他的那一份,安娜已經(jīng)替他流了。

    阿爾桀站起身,一步一步走向那攤還散發(fā)著余溫的炭火,他脫下自己心愛的鎧甲,光著身子的站在炭火前。沒有人知道他要干什么,所有人都盯著渾身赤裸的阿爾桀,黑暗中的耳語者也停止了笑聲,饒有趣味的盯著眼前的一切。

    食尸鬼不會死,但是會消失。

    食尸鬼也不會餓,之所以進食,是因為恐懼,那種身體每分每秒都在腐爛的恐懼。

    如果有一天食尸鬼停止進食了,他的身體就會慢慢腐爛,直到留下一個“核”。

    當(dāng)核再被破壞的時候,就是他消失的時候,所有的一切,他生前的經(jīng)歷,作為食尸鬼的存在,這一切會連同因果一起被這個世界抹去。人們認為不死者殺不死,是因為那些被他們殺死了的不死者已經(jīng)從他們的一生中抹去。

    也許在這個世界看來,不死者的存在也是不合理的。

    食尸鬼瘋狂進食的本能,并不是因為恐懼死亡,而是恐懼被遺忘。

    每個人都還記著葛魯多,是因為他的核還在。而阿爾桀要做的,就是從這對詭異的炭火中翻出葛魯多的“核”,再用地上剩余的尸體,給葛魯多制作一個rou體。

    炭火不停地熔化著阿爾桀的rou體,食尸鬼感覺不到疼痛,但是他能感覺自己在不斷的向著消失的那一刻接近。

    但是阿爾桀沒有停下,他不停地在炭火中摸索,偶爾有斷肢從上面跌落,砸在阿爾桀的腦袋上,他也不以為意,終于,在炭火的最中央,找到了葛魯多的核。

    這個類似晶狀體的結(jié)構(gòu)在高溫中反復(fù)掙扎著,直到阿爾桀將它拾起。在這個半透明的核中,阿爾桀看到了自己在去調(diào)停所的路上留給葛魯多的手書。

    一直到最后,這個傻胖子還想著保護大家。

    阿爾桀笑了笑“傻胖子,我來救你了,讓我看一看,你到底經(jīng)歷著什么。”說完,一口將葛魯多的核整個吞下,開始坐在原地,仔細審視著葛魯多的記憶。

    “有趣?!?/br>
    黑暗中的耳語者死死的盯著眼前的一切,這個食尸鬼的到來,讓他導(dǎo)演的悲劇戛然而止,甚至下一步會怎么樣發(fā)展,他也無法預(yù)料。

    “我會留心你的,小食尸鬼?!倍Z者舔舔嘴唇說,眼神就如同看著新出現(xiàn)的獵物一樣。

    幾乎同一時間,阿爾桀睜開了眼,看向遠處黑暗的山洞,平靜的說出這么一句旁人看來不明不白的話“我也會留心你的?!?/br>
    誰才是獵物,誰又是真正的獵人,時間會給我們答案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