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筆趣閣 - 歷史小說 - 貴妃總想弄死朕在線閱讀 - 第39節(jié)

第39節(jié)

    楚璇忙回頭看去,倏然一驚,蕭逸約的人竟然是……江淮!

    多日不見,江淮依舊一派風(fēng)光霽月的翩翩公子模樣,深藍錦衫,封襟繡一株別致的墨蘭,緩緩而來,宛如一幅風(fēng)韻飄逸的丹青。

    她驚愕地盯著江淮看了半天,直到蕭逸沉下嗓子咳嗽了一聲,才訕訕地把視線收回來。

    江淮顯然也沒有料到蕭逸會帶著楚璇一塊兒來,向他躬身施過禮,視線在楚璇身上凝了凝,才落座。

    三人對酌,氣氛一時有些尷尬沉滯,自然用作寒暄的廢話也不多,蕭逸很快便切入了正題。

    “你這些日子替梁王往禮部安插了兩個人,雖不是要職,但是掌管太廟宗祭,你們想干什么啊?把心思又用在蕭家的列祖列宗身上了?”

    蕭逸的話悠悠緩緩,語調(diào)輕揚,依楚璇聽來,不像是動了怒來找江淮算賬的。

    江淮瞧上去很是鎮(zhèn)定,平波無瀾地看向蕭逸:“若陛下覺得臣行為欠妥,那處置臣便是。若是為了這事特意微服至此,那臣真是要惶恐了?!?/br>
    這話聽上去恭敬,實則充滿了挑釁。

    楚璇像看熱鬧大戲一樣,目光瑩亮地看向蕭逸,等著他更精彩的應(yīng)對。

    蕭逸冷眸瞥了她一眼,道:“你回京的時日已經(jīng)不短了,在朝中任職已有好幾個月,偶爾也會聽人提起徐慕吧,你就全信了梁王的說辭,一點都沒懷疑過嗎?”

    楚璇睜大了眼,滿是驚訝,蕭逸今天竟是來攤牌的嗎?

    江淮臉上的表情與她一般無二,驚愕瞠目許久,才滿是譏誚道:“原來陛下早就知道臣的身份了?!?/br>
    蕭逸給他斟了一杯熱茶,悠然道:“梁王叔是怎么跟你說的,你父親當(dāng)年是他派到朕身邊的細作,被朕發(fā)現(xiàn),指使常景害死了他?”

    江淮神色冷硬:“難道不是這么回事嗎?”

    當(dāng)然不是!

    本來在看戲的楚璇猛地抻出腦袋,剛想替蕭逸辯解,卻又被蕭逸狠剜了一眼,她忿忿地又把腦袋縮回來。

    “安郎。”蕭逸放緩了語調(diào),喚出江淮的表字,語氣隨意,像是在喚闊別多年的老友一樣。

    他道:“當(dāng)年朕登基時才只有四歲,梁王叔擁兵圍宮,是徐慕率禁軍殺進了太極宮,是他親手把朕抱進了宣室殿,抱上了龍椅。若他是梁王細作,若朕當(dāng)真難容他,那么今日,坐在這龍椅上的人就不是朕,所有的事都會不同?!?/br>
    他說到最后,竟將視線落到了楚璇的身上,聊有深意道:“有些人的境遇也會不同?!?/br>
    楚璇心里一動,生出些微妙的感覺。

    還未等她細想,耳邊傳來江淮疏離寡涼的聲音:“當(dāng)年的恩怨臣知之甚少,只有一件事臣知道,父親死后,梁王力求嚴審,是陛下和侯恒苑將此事摁下。父親死無全尸,您卻連一個公審都不愿意給他,如今您說你們是忠臣賢君,情義甚篤,若您是臣,您會相信嗎?”

    蕭逸道:“那是梁王叔把事情栽贓到了常景的身上,他們同為輔臣,若是眼睜睜看著梁王叔斗倒了常景,那么朕便會失去一個牽制梁王叔的人,為了大局,當(dāng)年是不得已為之?!?/br>
    江淮緘默下來,眼中冷光凌然,顯然不信。

    蕭逸閉了閉眼,耐心道:“安郎,你是讀圣賢書長大的,該知道君子兼聽則明,偏信則暗。你不信的事朕也不強迫你信,只是你如今身在朝堂,行事便利,可以去查,可以多聽,凡是發(fā)生過的事情不可能毫無痕跡,不可能有人可以顛倒黑白一輩子?!?/br>
    “只是在查明真相之前,你最好不要貿(mào)然站隊,保護好自己。還有……”他的神情陡然變得嚴厲冷冽:“你幫著梁王往禮部塞幾個人事小,可要是你手上沾了不該沾的血,做了損害社稷的事,就算你是徐慕的兒子,朕也不會留情?!?/br>
    江淮面容緊繃,也不知是聽進去沒有,沉默了片刻,起身要告辭。只是他揖禮過后卻沒走,怔怔地看著楚璇,唇邊提起一抹邈遠清淡的笑:“楚伯伯曾經(jīng)告訴過我,他與我爹是結(jié)義兄弟,他們曾經(jīng)說好了要做兒女親家的。我先出生,他們約定將來我長大了一定要娶楚伯伯的女兒為妻?!?/br>
    他凝睇著楚璇,眼底透出溫潤的光:“這是個秘密,我答應(yīng)了楚伯伯誰也不說,包括梁王?!?/br>
    語罷,他后退幾步,頭也不回地走了。

    楚璇愣怔了許久,回憶著他的話,只覺有一座深埋已久的冰山自水面緩緩露出真容,帶著被塵封的真相。

    她要再往深處挖,卻覺手背一熱,蕭逸握住了她的手,柔聲道:“別費腦子了,今天帶你出來就是要把什么都告訴你?!?/br>
    他劍眉輕揚,看向天邊似血燦爛的斜陽,道:“走吧,還有最后一個地方要去。”

    馬車一路疾馳,大約半個時辰才停,楚璇挑簾一看,竟是長安城門。

    快到關(guān)門落鑰的時辰,城門前人煙稀疏,因此顯得那輛黑鬃錦蓬馬車格外顯眼。

    楚晏正在城門前遞送文牒,楚玥攙扶著云蘅郡主站在馬車邊等候,她們的大哥楚瑾在幫著小廝整理馬嚼子。

    楚璇不知道原來他們是要今天回南陽的。

    望著父親略微佝僂的背影,她眼睛發(fā)澀,想挑開簾子下去,卻被蕭逸握住手腕拉了回來。

    他朝著楚璇輕輕搖了搖頭。

    “附近有梁王的探子,能帶你來看看已是冒了很大的風(fēng)險,你就在馬車里看,簾子不要挑得太高,我跟你父親說過了,他知道你會來?!?/br>
    楚璇回過頭去,見父親已遞交了文牒回到馬車邊,單手攙著自己的妻女上馬車,身子卻偏斜著,視線不著痕跡地左右環(huán)顧。

    看到他們在的馬車,游移的視線驟然停住。

    因為隔得有些遠,楚璇看不清父親的神情,只能勉強看見他朝這邊張望,夕陽在西,投落到地上頎長的身影,有鴻雁低飛而過,沒入暮色紅河里。

    在這短短的遙隔對視里,楚璇終于明白了過去十八年都未曾能明白的事。

    她只知道自己遠離親人,心中暗藏孤寂凄涼,今日才知,父親心中的凄涼未必會比她淺,甚至于他而言,還多了難以言說的愧疚。

    塵光緩慢流逝,站在遠處的父親悄悄朝她擺了擺手,她看不清父親的神情,但她直覺,父親應(yīng)該在對她笑,彎彎笑眼里應(yīng)當(dāng)含著淚花,因為他回頭時躲避著周圍的探子,悄悄用袖子擦了擦眼睛。

    馬車緩緩駛出城門,揚起一騎黃沙,楚璇坐回繡墊上,聽蕭逸道:“南陽就在宛州境內(nèi),而我們所做的一切都是為了讓梁王無路可走,最終只能派你父親去宛州替他征兵?!?/br>
    楚璇淚眼迷離地看向他,因為心里早有了猜測,所以并無太多意外。

    “宛州是梁王的巢xue本營,他經(jīng)營數(shù)年的錢糧人脈大多安置在那里,他有心要在宛州征召cao練親兵,為他日后的謀反做準備。而為了帝位穩(wěn)固,他派去宛州的人只能是我的人?!?/br>
    “璇兒,你以為開局是御史臺抓住了你父親的錯漏,死命彈劾他,直至把他送進了詔獄,其實那只不過是我們謀劃好的一場戲。”

    “目的有三。其一楚晏只有失去官位成為白丁,才能成為梁王眼中不引人注意而又能做事的入宛人選;其二他一直是梁王府抵御外部風(fēng)雨的一張盾牌,只有移開他這張盾牌,把大理寺卿交還給梁王的親兒孫,才能挑動他們爭奪內(nèi)斗,讓他們自內(nèi)部而分裂;其三我指使老師和常景對付楚晏,可以消除梁王長久以來對他的懷疑。”

    楚璇心里一動:“那我為了救父親而給你下毒……”

    蕭逸微微一笑:“平心而論,蕭鳶說的對。你這一招簡直如神來之筆,妙極了。那時梁王按兵不動,一來是為了試探我,二來也是在試探你。若說我對付楚晏而使梁王對其消除了一小半的疑心,你這不要命的救父之舉足讓他消除剩下的大半。想騙過這老狐貍,唯有虛實結(jié)合,你是真不知道,所以不管他怎么試探你,從你這里也得不出真相。”

    他搖搖頭:“只是我們當(dāng)時都沒有料到你會這樣做,著實被你給嚇著了。還有……”蕭逸略顯悵惘:“我那時的傷心也是真的,因為發(fā)現(xiàn),你果真是不怎么在意我的。”

    楚璇抬眸看他,握住他的手,輕輕道:“那時我心里其實很怕,怕你真得會吃有毒的糕點,所以下在了榛子糕里,又準備了兔子?!?/br>
    若不是這樣,還沒有那么容易被校事府查出來。

    蕭逸心情略好了些,將她攏入懷中,追憶道:“我四歲那年,父皇駕崩。梁王叔為阻止我順利登基,派人圍了太極宮,把我擋在了宮外。是你父親探出康華門守衛(wèi)薄弱,暗中遞信給了徐慕,徐慕才抱著我殺出一條血路,殺進宣室殿,把我送到了龍椅上?!?/br>
    “也就是因為此,讓梁王對你父親產(chǎn)生了懷疑,他為了試探你父親的忠心,提出要把剛出生的你接入王府親自撫養(yǎng)。”

    “璇兒,我那時才四歲,根本不知道,順利登基的背后,有一個女孩的命運因我而徹底被改變。你總說我對你太好,可你不知道,比起我欠你的,我對你的好實在不值一提?!?/br>
    楚璇在他的懷里仰頭,淺瞳水潤,一眨不眨地盯著他看。

    蕭逸與她心有靈犀,無奈挑唇:“我曾經(jīng)想過要告訴你真相的,可你自幼在梁王身邊長大,被他教唆蠱惑得太深,對我敵意太深,我實在不敢冒這個險。因楚晏之所以能安穩(wěn)潛伏在梁王身邊,實在是付出了太沉重的代價。”

    他喟嘆道:“我不光虧欠了你,還虧欠了江淮,徐慕當(dāng)年根本不是死在蕭鳶的手里,也不是如外界所言死在落馬道?!?/br>
    作者有話要說:  狗皇帝心理篇。

    璇璇:嚶嚶,小舅舅,你真是太虧了。

    狗皇帝:這丫頭又唱得哪出?。坑窒胨阌嬑?!

    璇璇:你要是娶別人,肯定會對你死心塌地。

    狗皇帝:臥槽,她該不會是想分手吧!

    璇璇:我都想起來你從前對我的好了,嚶嚶,我好愛你。

    狗皇帝:[手動狗頭]朕也愛你,只要你別再企圖嚇得朕英年早駕崩,朕會更愛你的。

    第41章

    “當(dāng)年蕭鳶命其手下假扮邵陽守軍在落馬道設(shè)伏,而你父親當(dāng)時也在邵陽,其實這陰謀已經(jīng)被你父親提前得知了。他知道后火速通知了徐慕,讓他不要走落馬道。”

    楚璇的心跳不由加快,似乎眼前黃沙遍野,遮云蔽日,回到了那硝煙彌漫、血雨腥風(fēng)的戰(zhàn)場。

    “可是徐慕不肯。他擔(dān)心自己突然改道會引發(fā)梁王和蕭鳶的懷疑,畢竟那時蕭鳶計劃縝密,知道的人很少。當(dāng)年奇襲康華門已經(jīng)讓梁王對你父親起了疑心,若是這一次再讓他們察覺到計劃被泄露,你父親的身份就藏不住了。”

    蕭逸眼中有濃重的傷悒沉落,聲音亦如染了煙沙:“所以,徐慕?jīng)Q定要冒險帶兵走一趟落馬道。”

    馬車轆轆駛?cè)霒|城,離宵禁還有半個時辰,耳邊喧囂漸息,馬車里安靜至極。

    楚璇感覺到蕭逸握住自己的手在微微顫抖,連帶著聲音都是飄浮的:“他早有準備,落馬道驚險奇峻,但徐慕也是驍勇善戰(zhàn)的大將,雖然看著無比艱險,但他還是順利通過了落馬道。”

    楚璇稟息看著蕭逸,見他微頓了頓,眼中漫過傷慨:“他活著走過了落馬道,死在了離落馬道五里外的豐邑臺?!?/br>
    “為什么?”楚璇輕聲問:“他是在落馬道受了傷嗎?”

    蕭逸沉默片刻,道:“當(dāng)年還是你父親順著山道一路找下去,在豐邑臺找到了他的尸體,比傳聞中的好一些,不是死無全尸,是被人一劍斃命?!?/br>
    “劍?”楚璇詫異,在她聽過的各個版本里,都是徐慕曾在落馬道九死一生,就算事實是他僥幸逃了出去,那也可能是被落石砸傷,怎么可能是死于劍傷?

    蕭逸道:“后來楚晏查證過,蕭鳶一直在落馬道沒有離開過,他為了向梁王邀功,在沒有找到徐慕尸體的情形下,撿了些尸塊回去,對外謊稱徐慕死無全尸。”

    楚璇終于明白了,為什么蕭鳶自始至終都那么篤信父親不是蕭逸安插在梁王身邊的細作,他經(jīng)歷過落馬道那一戰(zhàn),心里認定了父親若是細作,必定會提前向徐慕發(fā)出訊號,而徐慕也壓根不會走那條道。

    也這就是為什么徐慕在明知危險的情況下還要自涉險境,他是用命在換父親能安穩(wěn)潛伏在梁王身邊。

    她也終于能明白,為什么無數(shù)次蕭逸在面對她時總是欲言又止,懷難掙扎的模樣。

    他想對她坦誠以待,可是又不敢冒這個險,他害怕因為兒女情長而使父親暴露,若是這樣,那他的義兄就白死了。

    楚璇緊抱住蕭逸的胳膊,努力驅(qū)散那些使心發(fā)顫的濃烈情緒,順著蕭逸方才的思路,輕聲道:“若是這樣,那徐統(tǒng)領(lǐng)不是蕭鳶殺的,殺他的另有其人,你可查出來了?”

    蕭逸緩緩搖頭。

    “那時梁王不在邵陽,而蕭鳶設(shè)此局也是瞞著他的,他不可能未卜先知派人守在豐邑臺等著截殺徐慕。我派校事府追查此事多年,幾乎可以肯定徐慕的死跟梁王無關(guān)。而這也說明,我們的敵人除了擺在明面上的,還有一個藏在暗處,藏在蕭鳶的身后,甚至是藏在梁王的身后?!?/br>
    這一次楚璇福至心靈,反應(yīng)極快:“宛州?!?/br>
    蕭逸贊賞似得淡淡一笑:“聰明。梁王積蓄在宛州的財力物力已超出了正常該有的水準,我讓楚晏入宛,不光是為了掌控他所招募起來的私軍,更是為了更深地去探聽梁王身后人的虛實。若這樣一個人真得存在,那他很有可能在不停地為梁王府的版圖擴張而提供錢糧,甚至一直在為梁王出謀劃策。”

    楚璇斂眉思索了一番,陡然想起蕭鳶曾經(jīng)說過的話:“蕭鳶說……胥朝新登位的胥王與梁王私交甚好,是他為梁王招募私軍提供錢糧?!?/br>
    蕭逸道:“我早就派人查過這個胥王秦懷仲,他在登位前曾是胥朝槐林南院一品軍侯,血統(tǒng)純正但實力不足,自登位以來胥朝的朝政便把持在丞相秦攸的手里,他自身尚且難保,不可能顧得上梁王。蕭鳶跟你說是他,不是在胡扯就是連他也不知道這個背后人到底是誰?!?/br>
    楚璇皺著眉思考良久,道:“可是我想不通,他為什么要殺徐統(tǒng)領(lǐng)?既然他一直躲在梁王背后,為什么要在那個時候從暗處走出來?”

    此問一落,馬車驟然而停,楚璇掀開簾子一看,外面暮色四合,罩著瓊臺瑤閣,黛山芙蕖。

    他們已經(jīng)回宮了。

    明明蕭逸口口聲聲要帶她出去玩,到頭來卻又給她灌了這么多沉重的秘密。又不知為何,楚璇消化了真相之后卻不覺得沉重了,反而是前所未有的輕松自在。

    她的夫君和父親其實從來都是一個陣營的,這真是一件好的不能再好的事。

    自從她與蕭逸交心以來,就經(jīng)常做噩夢,夢里不是蕭逸把她爹捅死了,就是她爹把蕭逸一巴掌拍死了,那滋味真是……誰經(jīng)歷誰知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