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為溫楚覺得男孩子應(yīng)該剛?cè)岵越o他起了個看起來溫柔讀起來高冷的名字，而他們家除了她以外的成員都不持有反對票，于是這名字被全票通過。

    孩子生出來后，有兩個阿姨和嚴峋幫忙照看，溫楚不覺得太辛苦，加上她懷孕期間體重控制得很好，沒過兩個月身材就恢復(fù)過來了，可以繼續(xù)穿她以前的高定裙子和絕美睡衣，產(chǎn)后抑郁的情況也跟著消失。

    但事情直到嚴晗一周歲的時候，她總算感覺到不對勁了。

    周歲上按習俗是有抓鬮禮，親朋好友都會帶幾樣見面禮來擺上桌，他一個剛會走路的小不點被溫楚打扮得西裝革履地坐在最中間，只不過大概是來的客人比較多，小不點臉上的表情不像當年的小小謝那么傻白甜，反而顯出一絲不符合年齡的警惕。

    當天溫謹平提供了一只小金算盤，葉女士放了只通體青碧的老坑洮硯，溫楚從衣帽間里把嚴峋的那只全鉆rm手表拿了過來，嚴妤送了他一只和田白玉平安扣……嚴晗在那一整桌價值不菲的玩意兒面前安靜了一會兒，最后迎著眾人期盼的目光口齒清晰地問：“mama，你們要干嘛？”

    他這時候的奶音還有點明顯，加上臉上的五官在這時候都能看出來自父母的優(yōu)良基因，溫楚聞言沒忍住伸手捏了捏他的臉蛋，一邊示意他：“晗晗看面前有沒有什么喜歡的東西，選一樣就行啦?！?/br>
    “為什么？”嚴晗扭了扭頭，躲開她的手。

    “這樣爸爸mama外公外婆才知道你喜歡什么啊?！睖爻π『⒆拥哪托囊葘ψ约依瞎哪托亩嗟枚?。

    “哦，”嚴晗應(yīng)了聲，這才毫不猶豫地拿了他爸爸放在那兒的《揭秘太空》兒童繪本，然后伸手對嚴峋道，“爸爸，抱我下來?！?/br>
    而溫楚在這時候還有點欣慰，收起抓鬮的各種禮物后，跟一干七大姑八大婆感嘆這小孩子生得老成，才一歲就口齒清晰愛看書，看起來將來會像他爸一樣是個聰明蛋。

    而這樣的情況越發(fā)展到后來，嚴晗看起來就越不像個一歲多的小屁孩。

    他剛出生那會兒還挺會哭的，一歲多懂了點事兒了，就會直接喊“爸爸”“mama”或者“阿姨”過來幫他解決問題。而隨著他能夠獨立做的事情越多，他就越安靜，大都是一個人看電視、看書、玩智力玩具，搞得溫楚經(jīng)常在他的玩具房外面偷偷看他到底在干什么，往往還會在第一時間被發(fā)現(xiàn)。

    后來嚴晗也懶得抬頭看她，小小的手捧著大大的繪本，嘴上告訴她：“mama，我不餓，不想吃點心也不想喝果汁，你出去吧?！?/br>
    溫楚臉上溫柔的慈母笑一下子有些僵硬，只能問他：“晗晗，為什么mama每次進來你都能發(fā)現(xiàn)？”

    “地上的光線會變化的，你一開門，兩個方向進來的光線會在地上形成交角，而且可以根據(jù)交角的大小來判斷時間，爸爸教過我?！眹狸宵c到為止，視線不離自己手上的書。

    “……？”溫楚一時無語，低頭看看地面上交織的菱形光線，又試了試開門的弧度大小，發(fā)現(xiàn)好像確實是這樣。

    最后只能暗自在心里臭罵某人，好好的教一個兩歲小孩學這種無聊的東西干什么。

    可即使這樣，也不能阻止她思兒心切的心情，依舊一天兩三趟地在他門外聽墻角，用各種“想不想下樓游泳”“要不要跟mama一起去超市”“要不要去嚴妤姑姑的工作室里看一看”的理由邀請這位絕世宅男出門。

    直到某天，溫楚又趴在他門口問：“晗晗，想不想去二毛叔叔那兒做衣服啊，新年我們?nèi)ネ夤野菽甑臅r候穿?！?/br>
    嚴晗明顯有點頭痛地一抬手，遮住自己的眼睛，一邊問她：“mama，像你這個樣子，爸爸平時都不嫌你煩嗎？”

    “??？”溫楚這一瞬間有點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眼看著面前的小蘿卜頭放下手，給了自己一個“我知道你聽懂了”的眼神，頓時氣得跳腳，吧嗒吧嗒地出門在二樓走廊上喊某人，“老公！你兒子欺負我！我受不了了！我生的是個什么孽子！”

    嚴晗在她身后慢吞吞地解釋：“mama，我前幾天查了什么是孽子。在古代，只有小妾生的孩子才叫孽子，現(xiàn)在一般指犯了很大錯誤的兒子，我覺得我哪個都不是……”

    嚴峋聽她這么吵吵嚷嚷的，只是又好笑又好氣地上樓，摟著她的后背輕輕撫了撫，一邊問嚴晗：“晗晗，為什么又惹mama生氣??？”

    “爸爸，我只是奇怪明明你也很聰明、為什么你跟mama聊天不覺得煩呢？我問問題不是想惹mama生氣，只是好奇而已。”嚴晗一看爸爸來，自覺合上了手里的書，一下子老實不少。

    “那你知道你問出來之后mama會生氣嗎？”嚴峋心平氣和地問。

    “……”嚴晗被拆穿，表情看起來有一點心虛，片刻后老實承認道，“嗯，我知道?！?/br>
    “那你除了好奇之外，到底為什么會當面這么問mama呢？”嚴峋又問。

    “我覺得她生氣之后，可能就不會每天來打擾我了?！眹狸系拖骂^，一下子成了愧疚的小包子。

    “我……”溫楚深吸了一口氣，忍下想把這不孝子重新塞回娘胎里回爐重造的沖動。

    嚴峋繼續(xù)安慰地揉她的后背，一邊放軟了嗓音教育嚴晗：“mama是因為喜歡你才想每天都跟你說話，就算你有時候覺得mama很無聊，你就舍得讓她傷心嗎？你難道真的不喜歡mama嗎？”

    “……”嚴晗沉默片刻，最后搖搖頭。

    “那這次是你做錯了嗎？”嚴峋問。

    “嗯，”小不點還算孺子可教，抬頭瞄了溫楚一眼后，小聲道，“對不起，mama?！?/br>
    溫楚輕哼了聲，莫名其妙還感到了一絲欣慰，覺得這小兔崽子還算有點良心。

    “但是……”嚴晗忍了好久還是忍不住，開口時的表情顯得非常小心，“爸爸真的愛mama嗎？就算mama這么不聰明?！?/br>
    “你說什么？”溫楚一下子瞪大了眼睛，氣得要吐血，“我哪里不聰明了？你媽我智商也有一百二好吧？我只是跟你們比起來我好像有一點……f**k，嚴晗你這個……”

    她那句臟話一出來，就被嚴峋飛快地捂住了嘴，然后抱起來往樓下走。

    溫楚拼命在他肩上撲騰：“嚴峋，你放開我！我受不了了，你們兩個人合起伙來欺負我！”

    嚴峋面對這場鬧劇只覺得有些好笑，一邊轉(zhuǎn)頭對身后那只擔心地探出頭來的小不點解釋道：“晗晗，愛到目前為止還沒有一個完全統(tǒng)一的科學定義，一個人對另一個人的感情和對方的智商不形成對應(yīng)關(guān)系，你沒辦法套用數(shù)學公式進行計算，所以你這個問題的前提條件是不具有參考性的。”

    “……？？”溫楚認真想了一下他這話的意思，最后發(fā)現(xiàn)狗男人竟然沒有替她否認“mama不聰明”這個前提，氣得低頭咬了他一口，轉(zhuǎn)而對自己兩歲的兒子放狠話，“嚴晗你等著，你爸是已經(jīng)栽我手上了，我到要看看等你長大了你以后的老婆有多聰明！氣死我了氣死我了！”

    “……”嚴晗看著他們一點點從樓梯上消失的身影，最后默默地轉(zhuǎn)身回到自己的房間，自言自語道，“我覺得不是這樣的……除了mama，我不會喜歡別的不聰明的人了……”

    當天晚上溫楚因為這事翻來覆去地睡不著，最后還是從自己的被窩里爬起來，開始上網(wǎng)搜索有關(guān)孤獨癥的相關(guān)資料。

    她是真的懷疑自家小孩有點聰明過頭了。

    嚴峋本來就沒睡深，感覺到她的動靜后，抬手抱住她，低聲問：“怎么了老婆？”

    溫楚嘆了口氣，憂心忡忡地問他：“老公，你不覺得晗晗有社會交往障礙嗎？這是孤獨癥的三大核心表現(xiàn)之一，有沒有可能是阿斯伯格？”

    “不會的，”嚴峋搖搖頭，低頭貼近她的小腹，“他的語言表達能力很好，興趣也很廣泛。應(yīng)該只是太聰明了，等再長大一點，我們可以帶他去做一下智力檢測。”

    溫楚抿了抿唇，最后放下手里的平板，很認真地問他：“所以你小時候也這樣嗎？天才小孩都這樣？”

    嚴峋安靜了片刻，輕笑了笑道：“可能比他還要過分?！?/br>
    “怎么過分？”溫楚躺回被窩，側(cè)身看他。

    “小時候上托管所之前，沒人會主動來……干預(yù)我的行為，所以我那個時候安靜、不喜歡和人交流，我自以為都是正常的，”嚴峋的語調(diào)很平淡，只是敘述，“后來在學校的環(huán)境當中接觸到了其他小朋友，就算我不會主動跟他們講話，他們也會主動來邀請我，當時我的語言能力是正常的，就是不開口，于是他們就認為我是個啞巴。

    “后來老師聽說了這件事，主動來跟我談，但當時我覺得她的話很多，而且都是重復(fù)性的觀點，聽到最后有點不耐煩了，就讓老師‘閉嘴’……當時那是個高級幼兒園，孩子的家長大多都很忙，老師試圖聯(lián)系了一次我的父親，很快就放棄了，之后也就沒有小朋友跟老師還會跟我說話……

    “所以相比起來，晗晗現(xiàn)在的狀態(tài)很健康，他只是需要認識到自己的特殊，再好好適應(yīng)身邊的環(huán)境，會比我融入的要快很多?！?/br>
    溫楚安靜地聽著，手指不自覺勾勒起他臉上的輪廓，末了輕嘆了聲，接受了這個事實：“算了……他能有一線良知尚存就不錯了，我除了能當他的idiotic but be loved mother還能干什么……反正等他長大了，我才不管他呢?！?/br>
    嚴峋笑了笑，告訴她：“其實可以讓謝慕玖多來找他玩玩，他現(xiàn)在也快四歲了，兩個人應(yīng)該能夠說得上話?！?/br>
    “好?！睖爻宦犘“泳蜐M口答應(yīng)下來，養(yǎng)了自家的小兔崽子兩年，她都快忘了真正可愛的小孩子到底是怎么樣的。

    “那睡吧？”嚴峋低頭親了親她的鼻尖，然后把床頭的燈關(guān)掉。

    “唔?！睖爻c點頭，翻身埋進他懷里。

    良久后，她軟聲問他：“老公，你想不想再生一個女孩子？”

    “還要再生嗎？”嚴峋下意識皺起眉心，他還記得溫楚生孩子那天痛得有多厲害，越痛就越罵人，大多數(shù)是以“嚴峋你這個混蛋/狗男人”這種句式開頭，到后來連護士都忍不住讓她閉上嘴保存體力。

    “我想要一個乖乖軟軟的女孩子啊……男孩子的衣服這么丑，嚴晗又不可能讓我給他穿女裝，以后我想要去做spa、去時裝周看秀、做指甲，肯定指望不上你兒子了，還不如盡早為我的老年生活做打算，先生一個漂漂亮亮又一般般聰明的女兒?！睖爻捯舻阶詈?，著重強調(diào)了“一般般聰明”幾個字。

    嚴峋被她的理由逗笑，想了想問：“那要是又生了個兒子呢？”

    “那這是你的問題，反正我只出x染色體……你不是很聰明嗎？非此即彼的變數(shù)你都控制不?。俊睖爻_始胡說八道。

    嚴峋沉默地看了她良久，最后大概是被氣笑了，狠狠低頭咬了她一口。

    一周后，小奶包謝慕玖對天才孤僻嚴晗的治療法在第一階段宣告失敗。

    小奶包第一天高高興興地來他們家看望當年那個“比我還要可愛”的弟弟時，先對著端坐在沙發(fā)上的嚴晗來了一通很有技巧的彩虹屁：“哇，晗晗弟弟好可愛??！”

    “嗯……”嚴晗一聽這語氣就判斷這小孩應(yīng)該也像mama那樣不聰明，這么吭了一聲后，就轉(zhuǎn)頭遇上親媽警告的眼神，只好勉強又道，“你也是?！?/br>
    溫楚這才眉開眼笑地過來把小奶蓋的小書包放下，然后問他：“小寶，渴不渴啊，你想喝什么?。俊?/br>
    “我想喝牛奶，”謝慕玖回答，頓了頓，似乎為了保持尊老愛幼的優(yōu)良傳統(tǒng)，轉(zhuǎn)頭問持續(xù)端坐的那位小酷蓋，“晗晗弟弟，你想喝什么??？”

    “我不渴，謝謝?！眹狸细呃浠亟^，繼續(xù)抬頭看他的兒童英語片。

    小奶包的情商很高，估計也感受到這位弟弟的脾氣不太好，小心地在溫楚的示意下過去坐到他身邊，然后問：“弟弟，你在看什么呀？”

    “the magic school bus.”嚴晗點到為止，不欲多言。

    “哦哦，”小小謝已經(jīng)開始上幼兒園了，但還沒辦法看這么高級的動畫片，愣是跟著他瞪大眼睛發(fā)呆了好一會兒，最后忍不住問他，“晗晗，你都聽得懂嗎？”

    嚴晗不耐煩地歪了歪頭，反問他：“它不是會用圖片告訴你嗎？如果一開始都聽得懂，那我還學什么？”

    “哦哦……”小奶蓋也只能表示認同。

    好在片刻后溫楚已經(jīng)幫他們準備好了牛奶和小點心，放到茶幾上后提醒他們：“那你們兩只小寶貝就在這兒好好玩吧，阿姨要上樓工作了?！?/br>
    “好，謝謝楚楚阿姨?！毙∧躺w對她一笑，眼睛彎彎的。

    嚴晗只是愛答不理地點點頭，“嗯”了聲。

    溫楚翻了個白眼，在心里diss了他一通，發(fā)現(xiàn)這小兔崽子越長大越像嚴峋剛認識她那時候的狗脾氣。

    一邊拖著拖鞋轉(zhuǎn)身上樓，準備在二樓走廊暗中監(jiān)視他們倆。

    只不過才剛趴在欄桿上幾秒鐘，嚴晗就有所察覺地仰了仰頭，見怪不怪地問她：“mama，你不是要去工作？”

    “……”溫楚只能皮笑rou不笑地一扯嘴角，腳上一點點挪出他的視線范圍。

    嚴晗一直聽她的腳步聲走遠，才垂下視線。

    而他身邊的小奶蓋看家長不在，反倒顯得有些坐立難安，伸手捧著杯子喝了口牛奶后，似乎覺得主人什么東西都不吃不太好，從小飛象盤子里拿了塊小餅干，遞到他嘴邊，道：“晗晗弟弟，啊，我喂你吃餅干?！?/br>
    “……？”嚴晗下意識往邊上坐過去了一些，跟他保持距離。

    小奶蓋的手也僵在原地，不知道他為什么躲。

    嚴峋就這么警惕地看了他片刻，最后還是無法理解他的舉動，只好搖頭道：“不用了，你吃吧?！?/br>
    “哦……”小奶蓋也不強求，安靜地把餅干塞回了自己嘴里。

    等嚴晗的那集動畫片看完，他關(guān)掉電視準備上樓，臨走前看了眼沙發(fā)上一直老老實實的謝慕玖，想了想才問他：“你要來我房間玩嗎？”

    “好啊！”小奶蓋很快站起來，臉上跟著露出笑臉。

    然后兩人一前一后地上樓。

    嚴晗說起來要比謝慕玖矮大半個頭，但上樓時比他高兩個臺階，乍一看反而是他更老成，一直到走上二樓平地才現(xiàn)出原形。

    他的房間直連一旁的游戲房，在他漸漸長大之后，地上的毛絨公仔漸漸被轉(zhuǎn)移到不見天日的收納箱里，搭起的小帳篷當中換掉了毛絨毯子和小積木，放進了一臺望遠鏡，一側(cè)的書架也漸漸塞滿了繪本和故事集，還有三本厚厚的字典。

    小奶包看到他的房間時不免感嘆：“哇，晗晗弟弟，你有好多書啊……”

    “還行吧，”嚴晗隨口應(yīng)了句，找到按自己習慣收起來的各種畫畫工具，問他，“mama說你喜歡畫畫，你要用我的筆嗎？”

    小奶包在剛才也感受到自己在很多方面的不足，這會兒當然想要展示自己被從小夸到大的畫畫功底，很快點頭道：“好啊?！?/br>
    嚴晗于是抱著那箱蠟筆水彩放到書桌上，示意他：“你坐吧，我在帳篷里面看書。”

    “好。”謝慕玖點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