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飲茶，解了口渴才道：“我聽莫瓷說聞笛是走了，淮陰近在咫尺，你意欲何為？”

    郁徵：“靜候?！?/br>
    宋敏兒眉頭一皺，剪水秋瞳里浮出十二分疑惑：“等什么？”

    郁徵替她斟茶：“變數(shù)?！?/br>
    “你說話還是這樣，叫人聽不懂來龍去脈?！彼蚊魞罕г沟?，把行李解下遞給旁邊的莫瓷，小師弟沖她一鞠躬，抱著走了。見他背影，宋敏兒啞然失笑：“莫瓷也沒變，他仍舊只聽你的話么？”

    郁徵舉杯道：“我說過會護(hù)著他?！?/br>
    宋敏兒忍不住提醒他：“你不能護(hù)一輩子?！?/br>
    郁徵輕輕一笑，這次叫她看清了。大師兄的笑也許比西秀山冬天的晴日還要罕見，也如晴日一般，只來得及融化一點積雪，隨后便藏匿進(jìn)了層疊暮云。

    “我想試一試。”郁徵道。

    “你……”宋敏兒不思議地睜大了眼，欲言又止。

    茶肆里安靜，郁徵沒再說什么，于他而言那些話已是難得地袒露了內(nèi)心。他抬手截斷了宋敏兒的后文，送她一條臺階：“你一路奔波，早些休息?！?/br>
    長發(fā)挽起的女子也不復(fù)當(dāng)日非要刨根問底，沖他一點頭，提著刀出門去。

    春日明艷，桌上的茶湯還未動過，滌蕩一絲風(fēng)塵仆仆的辛勞。

    郁徵一直在茶肆里坐到月上柳梢，這時四月初，夜里多露水。他出了門，身后還跟著兩個十二樓的弟子，年輕的掌門并不能完全服眾，何況行事總有些神秘，普通弟子倒也好，偏生是同輩師弟妹們逐漸頗有微詞。

    見他出來，有個師弟上前道：“掌門師兄，入夜了，不如回客棧歇息？”

    郁徵的目光越過他肩頭，遠(yuǎn)處陽關(guān)大道一直蔓延進(jìn)了深沉的墨藍(lán)色蒼穹。他搖搖頭，道：“你們先回去，我稍后便到了?！?/br>
    師弟還想勸：“掌門師兄，總要有人……”

    郁徵蹙起眉沉默地看他，那人接觸到他冰霜般的目光，不敢多言，連聲告退了，臨走時拖走旁邊的伙伴，只留郁徵一人獨立夜色中。

    直到他們的腳步聲再也聽不見，郁徵才捕捉到槐花樹下一點動靜——此間有習(xí)俗，院門外栽種槐樹，討了升官發(fā)財?shù)暮貌暑^，可若是栽在院中，那成了閉門鎖鬼，大大不祥。他望著那處，與隱身黑暗中的人對視良久。

    郁徵正要開口，一點銀光帶著勁風(fēng)向他襲來！

    他本能地抬起刀鞘擋了，半空中清脆的金屬碰撞聲，等郁徵略一分神，再去看那樹下，已經(jīng)沒了動靜。他低頭檢視，腳邊小小一粒正是方才擊在刀鞘上的玩意兒。

    郁徵躬身撿起來，一枚精巧暗器，盡頭用絲線懸掛一小顆綠珠，看著像廉價的玉。他本不善機(jī)關(guān)，眼見那絲線韌性十足，郁徵指尖刀氣橫加，竟沒能割斷，他愣怔地看了會兒，借著茶肆門口那盞昏暗的燈籠，總算發(fā)現(xiàn)了機(jī)巧所在。

    握住綠珠一擰，那珠子便脆生生地從中間斷開了。郁徵眉間皺出一條小溝壑，自內(nèi)中掏出一條細(xì)長的字條。

    滿是褶皺，揉也揉不平，郁徵瞇起眼看，才認(rèn)出只有幾個字。

    “此去螳螂捕蟬，等。”

    思及此前的線索，郁徵了然，原來是要他做黃雀。

    他拂袖而去，半里外的河邊流水潺潺，映照出月的影子。一粒石子投入，擊得粉碎，身量頎長的青年扭過頭，鳳眼中竟也是月光：“辦好了？”

    靈犀癟嘴道：“大師兄看了我半晌，許是將我認(rèn)成你了。”

    聞笛笑道：“那你也不必朝他扔?xùn)|西。”

    靈犀道：“我總有些憤懣，大師兄而今這樣好，我當(dāng)年卻沒碰上。那會兒他總冷冰冰的，誰能知道現(xiàn)在還會笑——沖大師姐，也沖莫瓷。他對你也笑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