窗戶口處，一陣一陣潮濕溫?zé)岬臍庀⑼锎?，漂浮在四周的霧氣更濃了點(diǎn)。

    朝闕站在那里，眼神溫柔似水，在岑寂的夜色里，竟有幾分蠱惑頹唐的意味，令人不自覺地向他靠近。

    “過來呀，時遷，怎么不動了？”他嘴角淺笑，甚至向時遷伸出手來。

    從時遷的角度看，那雙手修長整潔，白皙干凈，卻生生讓時遷后退了一步。

    “咦，不過來嗎？”朝闕歪著頭輕笑了一聲，“你不過來的話，那我就過去吧?！?/br>
    潮濕溫?zé)岬娘L(fēng)，兀得變大，窗簾被吹得如夜半的水浪，猛烈拍打著江岸。

    時遷腳步一轉(zhuǎn)，頭也不回地往教室門口跑去。

    “好可惜啊，被發(fā)現(xiàn)了。”

    低低地笑回蕩在空無一人的教室里，六盞白熾燈管猝然炸開。

    差點(diǎn)就被騙了。

    朝闕從來不會叫她“時遷”，還有那帶著血腥味的指尖。

    時遷心跳如鼓。

    假“朝闕”沒有追過來嗎？

    怎么聽不到聲音？

    走廊里一片漆黑，漏不進(jìn)一絲月光。

    時遷循著記憶中，計(jì)算著樓道出口的位置。

    她記得以前朝闕跟她說過，妖怪的結(jié)界是有限制的。

    只要離開教學(xué)樓，看到光，應(yīng)該就沒事了。

    一連下了三層樓，時遷都不敢大喘氣。

    三樓，二樓，還有一層，二十個臺階，就能出去了。

    盈盈月光就在不遠(yuǎn)處。時遷躲在樓梯口的角落里，她緩緩地吐出一口氣。

    正準(zhǔn)備一鼓作氣沖出去時，一只冰冷的手，狠狠地拽住時遷身后不知什么時候冒出來的毛茸茸的尾巴。

    時遷腦袋炸開，渾身過電般顫抖了一下。

    “抓到你了喲。”背后，那只手繞過她的脖子，捏著時遷的下巴強(qiáng)迫她扭頭。

    血紅的指甲沿著女生因受驚而略顯蒼白的臉蛋劃過，朱厭羨慕又嫉妒，愛不釋手地來回?fù)崦?/br>
    “這小臉蛋可真是能掐出水來，聞著也香?！闭f罷，朱厭猛地對著纖細(xì)修長的頸項(xiàng)深深吸了口氣，“好久沒有吃過這么美味的小姑娘了?！?/br>
    時遷從身體到心里都在排斥著那人的觸碰。

    一滴冷汗從臉頰滑過。

    朱厭長舌舔過，似吃到什么美味一般，嘖嘖稱贊，“他倒是把你養(yǎng)得好，可惜只能給我填飽肚子了?！?/br>
    橫豎都要栽在這里，時遷反而不怕了，一雙黑瞳杏眸，清冷深邃，直直地看向困住她的人。

    死也要記住害她的人，做鬼也要讓朝闕替她報仇！

    本以為會看到一只猙獰可怖的臉，不曾想，這只吃人的妖怪倒是披了一副好面孔。

    妖冶的臉，雌雄莫辯，雪白的長發(fā)隨意地扎在腦后。

    “你不害怕？”感受到時遷情緒的轉(zhuǎn)變，朱厭反而來了點(diǎn)興趣，他勾起一抹長發(fā)，嘴角含著笑。

    “怕，你就，不吃我嗎？”時遷一出聲，才發(fā)現(xiàn)自己聲音嘶啞干澀。

    “人間美味，怎么輕易放手?！?/br>
    “那不就得了?！?/br>
    鋒利且長的指甲從時遷小巧的下巴滑落至她的喉嚨，似情人親昵，朱厭附耳問道：“如果你肯幫我弄到朝闕的精血，我可以答應(yīng)不吃你?！?/br>
    時遷撇過臉去。

    “一滴血，很劃算不是？”

    “我……”說了一半，時遷換了副口吻，“我覺得，是很劃算……”

    留意到旁邊有個一閃而過的身影，湮滅的希望又躥了起來。

    時遷周旋道：“我已經(jīng)許久未曾見過朝闕，你找我是不是找錯人了？”

    “呵?！敝靺掄托σ宦?，捻起時遷身后一直不安分的尾巴，用尾巴端撓著她的下巴，說，“你沒見過他，可不代表他沒見過你，瞧你這小尾巴，不覺得眼熟嗎？”

    “怎么……怎么可能？！”時遷不敢置信地?fù)u頭，“我明明記得，我從醫(yī)院出來后，尾巴，尾巴就不見了的！”

    她的尾巴以前也是短短的，只有拳頭大小，什么時候變得這么長了？

    而且……越看越覺得眼熟。

    似乎想到了什么，時遷臉色刷得一下變得雪白。

    這……這分明就是朝闕的尾巴，為什么會在她身上！

    “喲，看來我們的小可愛什么都不知道啊，每天特意等到你熟睡時才出現(xiàn)，源源不斷的靈力心甘情愿地往你身上澆灌，在你身上布下各種結(jié)界與法術(shù)，杜絕其他妖獸的覬覦，最后，還要費(fèi)勁死心不讓你發(fā)現(xiàn)，讓你回歸人類的普通生活……”

    朱厭嫵媚的聲線拉得老長，又陶醉地嗅了嗅時遷身上的氣味，余光往某處一落，嘴角輕撇，“我還納悶?zāi)阋粋€普通人類到底有什么本事蠱惑他為你做到這種地步，直到我償?shù)侥愕奈兜??！?/br>
    “好東西，可不能一個人獨(dú)享啊，你說是不，朝闕？”

    朝闕從陰影處走出來，神情冷寂。

    “放了她。”

    “那可不行，我好不容易偷到的寶貝?！敝靺捈t唇微張，舌尖探出來，舔過上唇，似在回味，“也不知道有沒有龍rou滋味好，你當(dāng)年……”

    朝闕移形換影而上，五指為刃，卻生生停留在時遷的頸邊。

    朱厭知道自己打不過朝闕，但他有擋箭牌在手，一點(diǎn)兒也不慌張，也一點(diǎn)也不覺得躲在女人身后有半點(diǎn)不妥，“怎么，你還怕我說出來？”

    “你要的東西，我可以給你?！?/br>
    “你現(xiàn)在想給，我還不想要了?！敝靺拹毫右恍Γ鞍诐傻膔ou敢要，親弟弟的rou敢吃，如今為了這么一個女人，倒是學(xué)會心慈手軟了？”

    朝闕眉目一沉，臉崩得緊緊的，他下意識朝時遷看去。

    朱厭偏不讓他看到時遷，挾持著手中人朝高處飛去，邪魅的聲音在空中響起，“放心，我會將你心愛女人的心臟，留給你的?！?/br>
    突然，如墨的天幕下，一道光向朱厭襲來。

    朱厭惝恍避開，連帶著時遷一同跌落天臺，他朝隨風(fēng)而至的人影看過去，身著廣袖長衫的白澤，搖著羽扇，施施然走過來。

    “你別過來?！敝靺捠チ酥皬娜莸ǖ哪?，吼道。

    “我不過去，怎么將你身上的禁制給解開。”白澤含笑，平和溫潤。

    “我不需要你幫忙?！敝靺捠謸沃卣酒饋恚r艷的紅衣被風(fēng)灌起，若一朵暗夜中怒放的薔薇。

    “我都不怪他，你又是何必。”白澤微微嘆了口氣，“當(dāng)初是我自愿割rou給朝闕，讓他喂你，并非……”

    “這樣啊。”朱厭嘲諷一笑，拔掉手中一個長指甲，化作一把刀子，丟到時遷面前，“聽到?jīng)]有，快點(diǎn)割點(diǎn)rou下來?！?/br>
    時遷舉著刀子，抬頭看朱厭。

    “怎么，害怕了？要給你打點(diǎn)麻醉藥嗎？”被壓在醫(yī)院那塊地的下面許久，耳濡目染的朱厭，慵懶地說道，“看在你是人類的份上，幫你止痛還是可以的。”

    時遷閉眼下刀子，預(yù)想中的刺痛沒有到來，手中的刀子化成一陣清灰，風(fēng)一吹就不見了。

    再睜眼，只見白澤懷中伏著一只小猴子，齜牙咧嘴地瞪著時遷，四肢揮舞著，想要掙脫束縛，卻躲不開背上那只大手，更不敢傷害到抱著自己的人。

    白澤拍了拍小猴子的腦袋，說：“我給過你選擇，你說不需要我解開禁制。”

    小猴子又眥了口牙。

    白澤笑了笑，沒做聲，轉(zhuǎn)而對時遷道：“給你造成麻煩了?！?/br>
    時遷坐在地上，沒說話，只搖了搖頭。

    白澤離開，時遷干脆躺倒在天臺上，望著星辰滿布的天空。

    一直未出聲的朝闕，走過來，在她身邊坐下。

    “喂，朝闕?！睍r遷喊了句。

    “？”

    “朝闕你……”

    “嗯？”

    “你能告訴我?！薄r遷坐起身，轉(zhuǎn)過臉看他，“我到底是誰嗎？”

    她搖著尾巴，還指著自己腦袋上，白澤一走就迫不及待冒出來的耳朵。

    “或者說，你想把我變成誰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