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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時遷轉(zhuǎn)過頭看去。

    “感覺怎么樣？有沒有哪里不舒服？”張雅嵐問了句, 也未等她答復，便掀起她的上衣, 聽診器探入腹胸。

    冰涼的機械突然觸碰到溫熱的肌膚，時遷打了個寒磣，依舊呆呆地看著天花板。

    張雅嵐眉頭微皺，又用醫(yī)用手電筒, 檢查了一下時遷的瞳孔。

    燈光有些刺眼, 時遷眼睛有些酸，注意力倒是集中在眼前站著的人身上。

    張雅嵐關(guān)掉小手電筒, 她從白大褂的口袋取下簽字筆, 站在一旁低頭往病例本上記錄著什么，邊寫邊敘說道：“t檢查無礙，腦電波也正常，你全身上下除了一點擦傷，都沒有任何問題?！?/br>
    時遷一手抬起，摸上自己的胸口位置。

    那里面, 是一顆正在平穩(wěn)跳動的心臟。

    “你應(yīng)該慶幸自己運氣好，明明被車撞到，卻一點事都沒有?！睆堁艒沟溃靶W三年級的學生都知道過馬路要注意安全不能闖紅燈……”

    她合上本子, 抬起眼，臉上終于有了表情, “……如果是高三學習壓力太大的話, 轉(zhuǎn)學前我不是跟你說過, 成績不好也沒關(guān)系，大不了我送你出國，為這個理由輕生，你太讓我失望了?！?/br>
    “你留院觀察一周，再去學校?！闭f完，張雅嵐收拾著東西，就要離開。

    時遷側(cè)過頭，望著張雅嵐身著白大褂，腳踩高跟鞋，腦后盤著的頭發(fā)整整齊齊，沒有一絲碎發(fā)落下，干練而利落的背影，突然喊道：“mama，我這次考試，拿第三了?！?/br>
    張雅嵐腳步一頓。

    “我也不是輕生，是為了……”

    張雅嵐扶著門框，聲音很穩(wěn)，一如往常，“你剛醒過來，不宜情緒激動，先好好休息吧?！?/br>
    “是為了……救人?！?/br>
    人離開，時遷望著一片素白的天花板，喃喃道。

    張雅嵐關(guān)上門，在門口呆了幾秒鐘，理了理衣服，雙手插/進口袋里，快步朝走廊另一邊走去。

    “瞎說，明明是我救了你。”

    朝諦推開窗戶，坐在窗戶框上，他也不進來，兩條小短腿晃晃蕩蕩的，悠然而又自得的模樣。

    他的背后，白晝與黑夜正在交替。天邊不知何時變成黃昏特有的暗紫色，若一幅巨大的油墨畫，從暗色的紫藍，到璀璨的絳紅，中間鑲嵌著模糊的橙黃，棉絮狀的浮云下，是已經(jīng)墜到地平線下的夕陽，眨眼的瞬間，沉了下去。

    天也在那一刻，暗了下來，夜幕降臨。

    朝諦這時才跳進房間，盤踞在時遷的床尾，板著一張小臉，像盯梢一樣盯著她。

    “是是是，是你救了我?！睍r遷無奈笑著妥協(xié)。

    看在你小子臉長得跟你哥有六分像，板著臉的時候有七分像的份上。

    時遷沒忍住又往窗戶口瞅了瞅，心里還有點兒期待。

    “哼，你死心吧，我哥今天才不會來看你。”朝諦嘟起嘴巴，說道。

    時遷有些失落，收回目光，她從床上坐起來，枕頭墊在后背，問他：“那你怎么來了？”

    “你管我?！背B扭過頭，臉朝著另一邊，下巴都快要沖到天花板上，“反正我哥今天才不會來看你?！?/br>
    時遷：“……”

    她忍。

    個小屁孩。

    個傲嬌小屁孩！

    時遷面上不動聲色，她摩挲著下巴，似輕描淡寫道：“哦，沒事兒，他明天來看我也一樣?！?/br>
    “你——！”朝諦瞬間轉(zhuǎn)回腦袋，瞪她，“你不要臉！”

    “嘿，我不要臉？”時遷樂了，“我怎么不要臉了？”

    “你……你明明沒事兒，還留在醫(yī)院不走，還……還要我哥來看你！”

    “我現(xiàn)在是沒事兒，但不能保證我明天沒事啊?！睍r遷一本正經(jīng)地忽悠道，“說不定你哥明天來看我的時候，我就有事了呢?！?/br>
    “胡說！”朝諦說，“我在的話，你怎么會有事呢！”

    “你在就能確保我沒事兒？”時遷托著腦袋，笑吟吟道，“那謝謝你啊?！?/br>
    “誰……誰要你這個……誰要你謝啊……”朝諦臉上閃過一絲緋紅。

    室內(nèi)沒開燈，幽幽路燈下，少女的臉龐柔和而潔白，愈發(fā)襯托得披散的頭發(fā)烏黑如墨，她的眉眼彎彎，眼里似有暗夜月光一湖的粼粼波光。

    朝諦怎么也不能再違心吐出“丑女人”三個字。

    想著，他心中又有不甘，他哥真是的，把一個人類滋養(yǎng)得這么好有什么用，神力也好，赤鱬rou也罷，這些好東西給誰不好，給一個普通人類。

    還要他來這鬼地方給她守夜。

    他越想越生氣，索性背對著時遷，眼不見為凈，閉眼盤腿打坐起來。

    “咦？”見人突然又不理她，時遷扯了扯被子，問道，“你還沒說你為什么要來呀，是來保護我的嗎？是朝闕讓你來的嗎？是因為我之前靈魂出竅有什么后遺癥嗎？”

    “聒噪?！背B磨牙，默念靜心咒。

    時遷干脆掀開被子起來，走到他面前，湊過去，也不說話，就眨巴眨巴眼睛望著他。

    朝諦睜開眼睛，看到眼前的臉，愣是被嚇得往后爬了幾步，他打著結(jié)巴說：“你……你突然湊過來干嘛！”

    時遷歪著腦袋，打量了他一會兒，恍然大悟地笑道：“我說呢……你該不會是……”

    朝諦警惕地看著她。

    “你該不會是害羞了吧？”說出口的是疑問的語氣，時遷心里卻肯定了這個想法。

    果然，話剛出口，朝諦的臉更紅了。

    “才沒有！”朝諦矢口否認，閉著眼睛，胡亂辯解道，“要不是我哥讓我來，我才不來呢，你個丑女人，都說了你沒事還賴在這鬼地方不走，這地方妖魔鬼怪可多了，要不是我你今天晚上肯定要做噩夢，說不定被吃掉都行醒不過來……”

    “原來如此?！睍r遷點點頭。

    這小孩兒，逗一逗，倒是把什么都說出來了。

    時遷若有所思，又道：“但這些，跟你害羞，沒什么關(guān)系吧？”

    “我……我都說了我沒害羞！”朝諦氣呼呼地睜開眼，似乎怕她不相信，眼珠子倒是沒避開。

    時遷眼中笑意更深，指了指他的臉，“你自己摸摸，好像蘋果哎?！?/br>
    朝諦摸了把自己的臉，也不知道用什么方法，把緋色/降/下去，恢復了面無表情的模樣。

    朝諦故作冷靜地開口：“沒有，你剛剛看錯了。”

    時遷走到他身邊，抬起手，摸了摸朝諦腦袋上冒出來的東西，微微詫異道：“咦，怎么跟你哥哥的不一樣？”

    朝諦腦袋上的角抖了抖。

    “感覺你哥哥的摸起來會比你的舒服哎?！?/br>
    朝諦：“……”

    他心中默念著，這是朝闕養(yǎng)的，這是朝闕費盡心思養(yǎng)的，這是朝闕嘔心瀝血養(yǎng)的。

    他情愿去找他哥打架，也不要跟這個女人呆一起了！

    家長會過后，班上的位置有一點變動，時遷自己的位置倒沒變，還是最里面那組最后一排靠窗的位置，但坐在她前面的兩個同學換了人。

    一打下課鈴，扎著馬尾辮的陸楠頭發(fā)一甩，轉(zhuǎn)過頭來跟她說話：“這禮拜發(fā)了不少東西呢，我?guī)湍愣寄昧艘环?，放你抽屜里了，旁邊抽屜里的也是你的。?/br>
    “謝謝。”時遷有些受寵若驚，眨了眨眼睛。她本來只掏出了自己桌斗里的資料，正整理著，聽到這話，又朝旁邊桌子的抽屜里看過去。

    從卷子到練習冊，還有各色封面的歷年真題啊，模擬題啊，自己學校老師出的，其他學校的……

    時遷微微輕嘆一聲：“這么多啊……”

    “沒辦法，咱正式進入高三，這些還只是咱半個學期要用的。”陸楠感慨道，“咱已經(jīng)身在煉獄中，還有十個月方能解脫?！?/br>
    時遷被她的形容詞給逗笑了，她將桌斗里掏出的一大摞卷子和書冊都堆在桌子上，一張桌子還都放不下，兩張桌子都堆滿了。

    陸楠見狀，也動手幫她整理著，兩個人一齊動手收拾起來就很快。

    還沒打鈴前，資料便分門別類的放好，時遷的桌子終于空出能寫字的地方。

    “哦，對了?！标戦洲D(zhuǎn)過去，從書包里翻了翻，拿出幾本筆記本遞給時遷，“這是這個禮拜我記的筆記，我字寫得不太好，你將就看看。”

    時遷捧著筆記本，咬了咬唇。

    “別說謝啦，我還記著你要請我吃飯呢?！标戦纹ひ恍?。

    “嗯，你這周飯我都包了?！睍r遷忙不迭點頭。

    “哈哈，夠意思！”

    “jiejie們，帶我一個唄？”

    另一個一直趴在桌子上睡覺的男生，伸了個懶腰，望過來，露出一個和煦的笑容。

    時遷與陸楠兩人對望了片刻，都不做聲。

    趙梓杉下巴靠在椅背上，遺憾地嘆了口氣：“好吧，是我強求了，本想著咱們至少還有點同桌之情?！?/br>
    上午最后一堂課結(jié)束的時候，班主任拖了點堂，把卷子最后一道題目講完才放他們?nèi)コ燥垺?/br>
    到食堂的時候，放眼望去，全是烏泱泱的腦袋。

    暑假補課時，食堂只有高三這一屆的學生，幾乎不用怎么排隊，而如今，即便是食堂有開辟高三學生的專用窗口，找兩個連在一起的干凈位置還得等。

    “我們?nèi)バ∈程每纯窗??！睍r遷建議道。

    小食堂相對人少點，環(huán)境也更好，就是里面的東西比大食堂貴上不少。

    終于能吃上飯，邊吃，陸楠邊給時遷講著這一段時間班上發(fā)生的事。

    從課業(yè)到老師，而說得最多的，就是班里的八卦。

    “欸，我跟你講，邱成劈腿隔壁班的班花，趙梓杉也跟舒晴分手了?！?/br>
    “嗯嗯?！睍r遷嘴巴沒停，一副極好聽眾的樣子，實際上那幾個人的名字她都快要忘了是誰，更別說在她心里留下點什么漣漪。

    “我上次就覺得，趙梓杉可能對你有點意思，現(xiàn)在嘛……估摸著原本的六分意思也要變成九分了?！标戦X袋湊過來，“你小心一點，別跟趙梓杉走得太近，不然舒晴肯定會找你麻煩的。”

    時遷乖乖地點頭，又擔憂道：“那你呢，你沒關(guān)系嗎？”

    畢竟，比起她，陸楠跟那什么趙梓杉同桌，不是感覺更危險。

    “放心啦，我這樣的，舒晴她們肯定不會放在眼里?！笔媲缤铝送律囝^，話雖這么說，卻沒有妄自菲薄，“老天給了我一個聰明的腦袋，我就不強求它再給我一張美絕人寰的臉蛋了，這樣對別人多不公平?！?/br>
    “噗。”時遷笑出聲。

    笑歸笑，作為學年第一，上次月考比第二名高了快二十分的陸楠，確實有驕傲的資本。

    “你別笑啊，你以為每個人都能像你這樣?！标戦康酶耍鷷r遷咬耳朵，“有人護著，還有人投喂，這不，一轉(zhuǎn)眼，就變得這么好看了?！?/br>
    時遷心中一驚，她不確定陸楠說的話，是不是有別的意思。

    “別這樣看著我哦，我可什么都不知道?！标戦f完，一口氣把透得不那么燙的湯，一口氣灌到了肚子里。

    回到寢室，門半掩著，時遷推門進去，看到幾個臉生的女孩子，正大包小包地往外搬著東西。

    “學姐好。”看到時遷，幾個女孩子禮貌的問好。

    “你們這是？”時遷疑惑地開口。

    “啊，學姐你回來了?！睍r遷對門房間里走出個圓臉的女孩子，她懷里抱著一大摞書，有些不好意思地開口，“那個，我們班有個女生寢室空出一個房間，我就申請搬過去了……跟班上同學一起住，比較方便點。”

    “需要幫忙嗎？”時遷問了句。

    “不用不用，我們收拾得差不多了，學姐再見?！?/br>
    幾個女孩子走后，寢室里安靜下來，時遷倒在自己的床上滾了一圈。她的頭埋在枕頭里，放空的腦袋里，沒一會兒，便闖進一個身影。

    又只剩她一個人呆著了。

    其實回到學校，也挺好的，不像之前在醫(yī)院里，大把大把空閑的時間，漫長地，每分每秒都只能在想朝闕，想他會在做什么，是不是又受了傷，還……能不能再見到他。

    這樣想著，時遷又有點惆悵，明明知道不可能在一起，還老想著人家。

    但這種事情，她真的沒辦法控制住啊。

    一點辦法都沒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