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愣了愣：你為什么不自己去找那個人？

    陳虞淵道：我想到一個能夠釋放時空折疊的方法，就是你或者我，或者別的人，現(xiàn)在跳進這井里，在進入矩陣之后，啟動一次穿越……相當(dāng)于炸開結(jié)冰的大壩，讓河水流動起來。我們要讓結(jié)冰的時間流動起來。文笙或許能被放出來。

    說到這里，他的臉上露出一瞬間迷惘的神色，然后又恢復(fù)成一開始的堅決。他喃喃道：這件事……機器人會比人類做得更好，但機器人需要事先編程、要團隊協(xié)作、要儀器控制……要提前上報領(lǐng)導(dǎo)、獲得審批……一切做完，文笙已經(jīng)在里面瘋掉。他是個可憐的孩子……

    我打斷他，高叫起來：你不要去！我去！

    嘩！——這真是連我自己都想象不到，自己會說出來的一句話！

    陳虞淵停下來，看著我。他的眉頭緊皺著，并沒有被我這句激昂慷慨的話感動似的。

    這個時候，棧橋上的燈光驟然切換為紅色，在幽暗空闊的虛空里，我們好像被無數(shù)妖物的異眼環(huán)繞起來。

    老凌帶人來了。動了穿梭機跑快速通道就是容易被發(fā)現(xiàn)……陳虞淵道。

    他忽然對我笑了一笑：決定了？你跳還是我跳？

    我貼在欄桿上，往井下望去。黑暗中火舌灼灼，這下面的東西，仿佛就只是一個大火球而已。

    我不知道自己跳下去該怎么做、能做什么……我跳下去就只是跳下去尋死罷了。

    我退了半步：你是教授，你不能讓他們派其他人做這事嗎？你有什么事，笙哥縱然回來也不會好……

    陳虞淵搖搖頭，什么也沒再說。腳步聲從棧橋的兩端響起，還有多個人的咆哮，叫我們立在原地不許妄動。

    只這同時，陳虞淵伸出一只手來，扶了我的肩膀一下，道：我下去后，你數(shù)到十，不管發(fā)生什么事，都要啟動定位器。不用擔(dān)心，不管你被送去到哪里，好好活著，一定會有人找到你，文笙一定會替我找到你……記得要替我告訴他的，將來……關(guān)閉矩陣……

    我急急問他：可是笙哥他還不認(rèn)識我——他沒有答我，他甚至都沒有轉(zhuǎn)身去看那深井。我最后看到他，是他手拉著欄桿一躍，穩(wěn)穩(wěn)坐在上面。

    凌海洋的聲音在棧橋一側(cè)炸響：老陳，你別亂來！

    陳虞淵向他的方向上望了一眼。他扭回頭來，突然沖我眨了眨眼睛，笑道：所有把愛情小說結(jié)局搞成悲劇的作者，都該吊死。

    然后他就一仰而下。像他做所有的事情那樣，這一次也是一樣，他主意已定，絕沒有任何的猶豫。

    他跳下去以后，我其實沒有數(shù)到十，就啟動了定位器。

    因為凌海洋和他的人已經(jīng)跑近了，我老覺得自己下一秒就會被他們抓住。我很害怕，慌亂之中，只能想到一件事，就是啟動定位器。

    穿越發(fā)生的同時，井里正有巨大的火浪漫溢上來。我已經(jīng)覺得到震動開始，看得見灼紅的光……那一刻我莫名想到：原來傳說不對。

    原來夸父還是能夠追得到太陽的。

    只是毋論追得到或追不到，他都難逃一死。

    第124章堪留戀處，輪回倉猝

    三十三、

    很長時間以來我都覺得自己根本是在做夢。穿越的經(jīng)歷對我來說就是一場漫長的噩夢，魘住來很久，如何都醒不過來。

    但做夢這事吧，有時候不聽人心的安排，越是不想醒來，越是猝不及防醒來。

    我是一睜眼就醒來，夢如云煙散，半點不留痕。

    眼睛一睜，人沒有辦法移動，夜風(fēng)寒凍，我趴在某處草叢。

    鼻翼間彌漫著揉出汁液的青草味道，仿佛是在哪里受用過的，只是隔了前世今生千兒八百年，我記不起了。

    我的雙手，插在冰涼的泥土衰草當(dāng)中，被風(fēng)吹了很久，才漸漸有知覺，足以撐住身體起立。

    剛撐起來，我抬起頭來，即看到無數(shù)馬燈與火把，燈火通明通亮，在裹著霜意的秋風(fēng)里瑟瑟抖動。

    這些燈火，在荒山莽野間，赫然勾勒出整個大營的輪廓。

    這是九里山。我的夢醒了，我回來了。

    一時間我真的疑惑，我是離開過嗎？還是在回營途中，因為睡著了墜馬，坐下一整個延綿千年的噩夢？

    但我看自己的手，看自己的身上，我還套著光輪號中心實驗室的工作服。那個傻兮兮的“短期實習(xí)”貼牌，就在我的胸前。我的褲子口袋里，還藏著一個多出來的時空定位器，它安安靜靜，膈得我大腿生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