節(jié)節(jié)攀升的火焰映入顧飛雨的眼中，從此映入了她揮散不去的噩夢中。

    高坡上，一個人同樣身著白袍之人，手持長劍，帶了半截面具遮住眉目，薄唇緊抿，肅穆地看著底下這一切。一個人從他身后走來，與其并肩向下看，這人身著紫衣，墨發(fā)披散垂下，唇角和眼眸皆含著笑意，臉頰上還有顆痣。

    “時隔多年，總算斬草除根了?！背謩Φ陌着廴说统灵_口。

    紫衣人笑道：“這次還玩得不錯，挺讓人愉悅?！?/br>
    “大人這是打算回去了？”

    “下次再出來玩?！弊弦氯苏f罷，便戴上了面具。

    .

    仿佛是在江湖里做了一場恍惚的夢，然后被人強行給喚醒，但現(xiàn)實天翻地覆的變化讓人真切感受到，這凌亂的一切是真的莫名其妙的發(fā)生過。

    風波隨著洛城的尸體化為灰燼，所有人都離開了清風崗，熱鬧不再，那兒又變成了一片荒涼的孤地，只剩打尖的客棧還亮著星零的燭燈。

    白術(shù)的尸體沒有被找到，但大家都認為他死了，白芷也失蹤了。洛九淵被發(fā)現(xiàn)在自己的床上咽了氣，人們將他就地葬在了山崗。莫行風事后同眾人告別之后，又踏上了自己不知目的的旅程，而其余人都回到了金陵。

    衛(wèi)殊行重新回到家中，他開始好好養(yǎng)傷，而這次家里不是只有他一個人。柳云生很欣慰師父帶著師弟回云山的時候沒有再來找他一遍，陪衛(wèi)殊行一起蹲在家中發(fā)霉。終于，柳云生開始覺得閑得慌，便去幫顧家的生意做事情，并打算認真地領(lǐng)工錢，雖然顧雪明每次讓他想要多少就直接拿。

    顧飛雨整個人變了許多，笑得少了，變得喜歡思慮過多，眼神也愈發(fā)凌厲。顧雪明身體一天不如一天，每次柳云生進顧家，都會聞到難以散去的苦味，還有前后不停端水送藥的家仆。

    到底歲月如刀，顧雪明去世在寒露時節(jié)，秋葉紅得盛大，漫天的白布顯得突兀。

    顧飛雨的弟弟顧飛揚長大了些，撲在母親的懷中哭，顧飛雨的眼睛像是被風吹干了，眼淚應是回流進了肺腑，不然怎么會一點也落不下來。她在顧雪明的墳前坐了三天三夜，然后回顧家接替了她爹的位置。

    衛(wèi)殊行傷好了之后，也去幫顧飛雨的忙。在江湖中和各種幫派做生意本就不易，不僅要通道理，還得武功硬，不然震不住其中不少想占便宜的痞性之人。顧雪明死后，不少人瞧顧飛雨年輕姑娘家好欺負，想染指顧家生意撈些便宜，讓顧飛雨一度疲于應付。

    衛(wèi)殊行和柳云生幫顧飛雨鎮(zhèn)了些許場子，嚇了嚇一些人的膽子，柳云生覺得自己還蠻享受這種惡氣打手的感覺，殊不知其實很多人都是被衛(wèi)殊行給嚇到的。

    令人比較詫異的是，無方堂休整了些時日，竟開始做起好事，比如在金陵郊外接濟窮人，在街頭開了個店鋪定時發(fā)放免費烙餅，仿佛整個無方堂都散發(fā)著一心向善煥然一新的光芒。

    不久之后江湖傳出消息說伏淵死了，被仇家追殺至窮途末路跳下了懸崖，而江湖的茶館酒肆則將故事添油加醋，一時傳得風生水起。傳到柳云生耳中時故事都變了個味，變成伏淵誘拐某大幫會幫主的千金意欲私奔，然后被幫會一直追殺到懸崖邊，被卸了胳膊扔下了懸崖，場面鮮血淋淋，然后姑娘因此傷心欲絕削發(fā)為尼，最后在在尼姑庵里上吊自盡。

    柳云生把故事講給衛(wèi)殊行時，衛(wèi)殊行握茶的杯子忍不住顛了一顛，然后抿茶道：“從‘千金’開始，后面的字我一個都不信?！?/br>
    “先不說別人了。”柳云生湊到衛(wèi)殊行臉頰旁，用鼻尖蹭了蹭他，低語，“你不是要給我喂招么？”

    衛(wèi)殊行放下茶杯，親了親柳云生唇側(cè)，眼中流露暖意，調(diào)侃道：“我記得某人不是說過要八臺大轎娶我過門么，怎么我現(xiàn)在連影子都沒看見？”

    柳云生稍稍偏頭，恰好吻到衛(wèi)殊行的唇上，遂稍用力將人摁倒，貼著他的唇笑語：“我們從長計議?！?/br>
    ……

    .

    庭院的梨花開了又落，日子如流水般安穩(wěn)平靜地度過，偶爾會出現(xiàn)一些不痛不癢的小波瀾，就如海面上立馬消失的浪花。

    安穩(wěn)到柳云生差點就將師父的話拋擲腦后。

    直到有一天，柳云生在院子里收拾東西，突發(fā)奇想沖門口的衛(wèi)殊行道：“衛(wèi)兄，我們?nèi)ビ紊酵嫠??！?/br>
    衛(wèi)殊行動了動眉毛，看樣子是想回應。但他突然整個人都滯住了，良久，他吐出一團血，再也支撐不住身體，倒了下去。

    顧飛雨知道消息，花重金找來了金陵極其附近所有出名的大夫，皆無濟于事。柳云生一個人坐在庭院發(fā)呆，多年前師父和自己的對話突然在腦海清晰了起來，彼時他說的好像灑脫，而當這件事真正開始發(fā)生之時，他卻開始害怕了。

    衛(wèi)殊行醒后，柳云生問他：“這個蠱在你身體里……，你痛嗎？”

    “……”衛(wèi)殊行表現(xiàn)得很平靜，“偶爾?！?/br>
    柳云生努力壓抑自己的不穩(wěn)的心緒，抓住衛(wèi)殊行的手，臉上表現(xiàn)得罕見的嚴肅：“你為什么從來不告訴我？我差點就以為我?guī)煾冈谖Ｑ月柭牐　?/br>
    衛(wèi)殊行怔了一怔，微微垂頭，頗像個做錯事的孩子，低聲道：“……我以為我們說好了?！?/br>
    “不，我們沒有說好！……就算我們之前說好了，我現(xiàn)在也反悔了！”柳云生情緒差點失控，嗓音有些哽咽和顫抖，“……我不能接受將來某一天，你在我身邊，突然就平白無故的沒有了氣息?！?/br>
    衛(wèi)殊行一時不知說些什么，陷入沉默。柳云生上前握住他的手臂，誠切道：“我們?nèi)フ掖蠓虬?，我就不信天下沒有一個人，能知道對付它的方法。”

    “……好?！?/br>
    柳云生幾乎將全天下有名的醫(yī)師和藥師的名姓倒背如流。他們走了很多地方，從江南轉(zhuǎn)下南疆，再走到西川，最后回到中原，某種程度上，也算是“游山玩水”了，只是其中隱藏了多少不可終日的惶恐，旁人也是不得而知。

    七年一晃而過，其中大半的光陰都用在了奔波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