秋雨纏綿的季節(jié)，老式空調(diào)運轉(zhuǎn)著發(fā)出細(xì)微聲響似是在嘲笑，冰冷的雨和靜謐的溫暖形成的反差有些凄慘，耳膜被摔門的聲音震得險些耳鳴，而整個身子也隨之僵了一僵。

    千璽在原地一動不動站了很久，皺著眉抿唇的表情也紋絲不動。他實在不是個會在還沒有那樣熟的朋友面前失態(tài)的人，他把壓抑的慍怒顯現(xiàn)了出來，驚得人直接逃走了。他懊惱地嘆氣，咬了咬牙拔腿就追了出去，離開旅館時順手借了一把雨傘。

    然而沒帶手機的季青并沒有走多遠(yuǎn)，在她不管不顧沖進雨夜走了有兩分鐘后，她還是調(diào)頭窩去了加油站。冰涼的雨穿過她的發(fā)絲一滴一滴漏入她的脖頸，層層的冷意引得她起了一陣雞皮疙瘩。她躲在工作人員不會發(fā)現(xiàn)的視覺死角，面前不遠(yuǎn)處就是旅館的大招牌，格外扎眼。

    她仰起頭迎來了絲絲冰涼，雖在這里躲雨，但雨勢浩大，還是不免噴了她一臉的雨水，無奈地抬手抹了把臉，她像是在雨里被浸濕的流浪貓，孤苦伶仃地蜷在角落，毛發(fā)都濕透了，若是有心人瞧見，也許望進她眼里能察覺出眼睛還濕漉漉的。

    她雙腿屈起手臂圈住自己，將臉埋進自己規(guī)劃的安全圈內(nèi)，回顧剛才所發(fā)生的一切。有時候她也不喜歡自己的性格，表面上一堆朋友但沒有幾個真正交心的，甚至說一個都沒有，因為她實在太會保持安全距離，也太會保護自己。

    因為常年來的自私，她通常不會先去顧慮到別人的感受，先自己一股腦說爽了，反應(yīng)過來才知道自己釀成了大錯。千璽發(fā)火說狠話是正常的，她不怪他，她其實要更氣自己。心緒太細(xì)膩不是好事，太粗心大意更不是好事，她抿了抿嘴，舌尖嘗到咸濕味，不知道是雨水還是自己的眼淚。

    再抬頭的那一刻，季青剛好看到千璽撐著傘從旅館中出來，開著手電筒神色肅然。她喉中哽了一口泛著苦味的氣，又不好訴說，這種苦中帶麻的滋味很不好受。她穩(wěn)穩(wěn)當(dāng)當(dāng)圈住自己，不太想現(xiàn)在被發(fā)現(xiàn)，結(jié)果她毫無預(yù)兆地打了個噴嚏。

    “……”

    旅館就在加油站隔壁，千璽聽力超常，很快聽出了聲源所在，但季青所待的加油站死角沒有燈光，只漆黑一片。她在打完噴嚏后一驚，趕緊往里縮了縮，圈住自己的手臂緊繃起來，生怕真被發(fā)現(xiàn)。

    但最后還是被發(fā)現(xiàn)了，千璽不會放過任何有可能性藏人的角落，盡管可能性微乎其微。他撐著傘緩緩踱步過去，其間已把手電筒關(guān)了。腳步踩在地上總歸有種細(xì)微的碾壓聲，人在精神緊繃時越細(xì)小的聲音越能聽得清，季青預(yù)感到腳步的漸漸逼近，干脆再埋住了臉，就算被發(fā)現(xiàn)了也可以心理安慰自己沒丟臉吧。

    “咳咳?！鼻Лt在她小小身影面前站定，輕聲咳嗽了幾聲，見她沒反應(yīng)才開了口，“躲這里做什么?！?/br>
    “賞……”她本來想說賞月，但這破天氣實在每個月亮，于是話到嘴邊改了口，“賞雨?！?/br>
    “那你抬頭啊，埋著頭能看到雨？”千璽毫不留情地戳破了她的謊言，見她沒有反駁的意思，干脆直接坐到她旁邊，“行吧，我陪你一塊兒賞雨?！?/br>
    季青吸了吸鼻子抬起頭來，下巴擱在小臂上，極不情愿地往旁邊挪了挪，側(cè)臉都沒留給千璽半分：“別了吧，我們不熟?！?/br>
    千璽有些無奈，他回想剛才對峙時自己說的話，確實過于重了，一時之間也找不到什么好的措辭解釋。空氣像凝固一樣，兩人周身纏繞著微妙的氣氛，仿佛都在靜靜聽雨，誰都沒去打擾。

    “我知道是我做錯了，但我不會道歉?！奔厩嗬洳欢瀽灣隽寺?，“還有，不止你一個人生氣，我也氣，你說的話有點過分。”

    千璽稍稍松了口氣，呵出了白霧：“呼，你肯理我就行?！?/br>
    “我……”季青有些心虛，“我才沒有不理你?！?/br>
    “這還不叫不理我？剛剛不說話的那些個分鐘你是忘記了嗎?！?/br>
    “……”

    “跟我回去吧，老板娘剛看我出來的那眼神真他媽像我是個暴力分子?！?/br>
    季青一開始還以為會出現(xiàn)像偶像劇那樣拉拉扯扯的戲碼，結(jié)果這直男壓根兒不給她半點假裝哭哭啼啼柔弱裝女主角鬧脾氣的戲份，直接撐著傘就站起了身，如果真要算拉扯戲份的話，恐怕就是他起身后拽著她那麒麟臂的時候了。

    幸虧千璽出來帶了傘，不然他又得重新洗澡?；厝ズ?，季青沖了個熱水澡，再出來時桌上赫然躺著兩扎黑啤和一堆燒烤，還散著nongnong的醬汁味兒。她拿著毛巾擦頭發(fā)，聞著那誘人的香味，再看了看坐在陽臺的千璽，舔了舔嘴：“你這是給我賠罪用的？”

    “別誤會，這是宵夜?！鼻Лt起身將東西都搬到了陽臺的小桌上，“我可不需要賠罪?！?/br>
    “……”季青轉(zhuǎn)身翻了個白眼，將毛巾放了回去。

    這家旅館最值得住下的地方只在于每間房配置的小陽臺，有遮雨的屋檐，有藤制的桌椅。季青沒吹頭發(fā)，披了件外套就坐到了千璽對面，開了罐黑啤后就開始吃夜宵，烤rou片太大，她咬得滿嘴的醬汁也不自覺。

    千璽灌著黑啤瞅見她一副餓狼樣，不由得輕嘆了口氣，回屋里拿了紙巾盒丟到小桌子上，再度坐下：“好歹也是個女孩子，在男生面前能不能把持一下你的吃相？擦擦?！?/br>
    “我吃相挺好的，k？”季青狐疑地盯著他，抽了紙巾擦嘴，擦了一大片醬汁，“……”

    最美好的夜也不過就是跟朋友喝著酒吃著燒烤聽著雨了，密集的秋雨洗刷掉他們之間的嫌隙，再度將他們拉近。前一個多月還是爭著要還清人情的關(guān)系，現(xiàn)在就已經(jīng)發(fā)展成不知道欠了多少人情換不清的關(guān)系了。他們之間就是有莫名吸引對方的因素存在，每一個不經(jīng)意的觸碰，每一個不明含義的眼神，都隱隱為這段感情鋪路。

    一扎黑啤已被喝完，鐵簽也散落四處，濕漉漉的發(fā)絲還滴著殘余的水，季青有些微醺，舉著鐵簽子對著千璽的側(cè)臉比劃，瞇著眼睛憨笑：“喂，我覺得你發(fā)大財了?！?/br>
    “哦？怎么說?！鼻Лt側(cè)眼瞥過她，抬手將鐵簽子按下，“少拿這東西晃，危險。”

    “你撿到我這個寶了啊。”季青任由他將鐵簽子拿走，空下的手隨意撐住下巴，“我可是無價之寶呢?！?/br>
    “哈哈。”千璽干笑兩聲，沒去數(shù)落她，而是又開了一罐酒，“是嘛?！?/br>
    季青聽到他沉沉的笑意，撐著下巴仔仔細(xì)細(xì)打量了面前的千璽一番，眼神略帶迷離，喃喃道：“還不知道誰會喜歡呢?！?/br>
    “你……”千璽轉(zhuǎn)過頭來，下巴微微抬起，鬼使神差的看著季青，“會不會喜歡我？”

    渙散的眼神像被抽干凈迷霧，突變清澈，她的身形狠狠一頓，立馬反駁，聲音都有點變調(diào)：“怎么可能！”

    “我隨口問的?！鼻Лt被她弄的一驚，不免狐疑的瞇了瞇眼，“你緊張什么?！?/br>
    “我沒緊張??！”季青眨眨眼說著瞎話，為了掩蓋她的謊言，她抄起一罐黑啤就跟千璽干了，“繼續(xù)喝啊?！?/br>
    這個話題不了了之，黑啤比普通啤酒來得要苦些，季青并不會細(xì)細(xì)品嘗，千璽也不在意。之后燒烤沒能吃完，酒倒是都喝空了，在陽臺待得冷了，再回室內(nèi)時一股暖意熏得酒勁更重。然而眼下面臨著一個問題，單人床沒法睡。要是兩個男的還好，互相貼著勉強擠擠，畢竟他倆都瘦，可惜他們不是倆相同性別的啊。

    季青站在床邊有些手足無措，千璽也有點手腳不知道往哪里放，霎時間空氣中彌漫著一股尷尬的味道。打破沉默的是千璽，他坐到椅子上打開隨身帶的筆電：“你睡吧?！?/br>
    “那你呢？”

    “我今晚不睡。”

    “這樣不好吧……”季青有點猶豫，但身體卻很誠實，她自覺的挪到了床邊坐下，“你確定不睡嗎？”

    千璽剛想回答，隔壁就傳來了一陣不可描述的動靜，這破旅館裝修查就算了，隔音竟然還這么差，他們兩個面面相覷，季青臉微微紅了，滿腦子美國女郎的波濤洶涌，她張了張口：“呃，那你就這樣待到天亮？”

    她話音剛落，就見千璽合上了剛開機的筆電，邊向她走來邊解開襯衫上的三顆扣子：“有道理，那我還是睡覺吧?！?/br>
    單人床緊貼著墻面，季青心里騰升起不詳?shù)念A(yù)感，在千璽爬上床的前一秒立馬上床退至墻邊，眼底一片愕然：“你你你……你干嘛！”

    隔壁的震動聲還在繼續(xù)，伴隨著美國女郎讓人臉紅的聲音，千璽卻充耳不聞，十分淡定的掀開被子躺下，背對著季青，“不干嘛，我睡覺啊?！?/br>
    “這樣……睡？”

    “恩？”千璽翻轉(zhuǎn)過身來，琥珀般的眸子锃亮，他抬手一把抓過季青的手腕使力，后者不可控制地被他拽進了懷里，撲面迎來的是他身上的氣味和那解開扣子露在外側(cè)的胸膛，她瞬間瞪大了眼睛噤了聲，只聽頭頂?shù)南掳蛣恿藙?，“那不然……這樣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