季長瀾指節(jié)在桌案上敲了一下，面上倒沒什么生氣的意思，只是吩咐寶笙取了銅手爐來給她捧著，微微收攏懷抱，問：“肚子還疼么？”

    喬玥道：“這次沒那么疼了。”

    自從第一次疼的昏天暗地以后，月初時(shí)陳婆子都會(huì)提前端藥來給她喝。

    她很不喜歡喝藥，很多時(shí)候都是偷偷倒掉的。

    不過從第三個(gè)月開始，那些難喝的湯藥就變成了藥丸，味道雖然還是不大好，但是就著蜜水一口吞下去，倒比喝藥好很多。

    而且當(dāng)了小夫人以后，和季長瀾同睡，他的手雖然涼，但是捂熱了搭在肚子上的溫度剛剛好，掌心剛好可以蓋住她的小腹，比銅手爐還要舒服。

    喬玥揚(yáng)起一張小臉看向季長瀾，問：“侯爺今天回去睡好不好呀？”

    季長瀾低眸看著她，沒說話。

    暖橘色的光線中，喬玥一雙杏眼兒閃亮，對(duì)上他的視線：“陳mama說侯爺最近心情不好，我會(huì)哄侯爺開心的?！?/br>
    季長瀾彎了彎唇：“你怎么哄？”

    喬玥微微蹙眉，其實(shí)她也不知道怎么哄。

    得先讓他回去再說。

    書房這么冷，總不能讓他睡這里吧？

    她從季長瀾身上跳下來，軟綿綿的小手扯著他的袖擺，想了想，似乎又覺得這招已經(jīng)沒用了，于是她硬生生皺起眉，學(xué)著之前假裝生氣時(shí)的樣子，輕輕哼哼了兩聲。

    帶著一點(diǎn)點(diǎn)少女特有的鼻音，聽起來不像是生氣，倒更像是小貓兒在撒嬌。

    模樣兒糾結(jié)又古怪。

    季長瀾默了一瞬，垂眸理了下衣襟，神色淡淡的說：“走罷?！?/br>
    這便是同意回去睡了。

    喬玥笑了笑，走到衣架旁將風(fēng)氅取下：“侯爺，外面冷?！?/br>
    房門口的光線黯淡，窗口透進(jìn)來的涼風(fēng)微冷。

    喬玥惦起腳尖，柔軟的手指纖細(xì)漂亮，笨拙又仔細(xì)的將氅衣披在他身上。

    季長瀾眼睫微顫，低眸對(duì)上她的目光。

    她黑亮的杏眼清澈，盛開著春日桃花遍野的暖色。

    哪怕懵懵懂懂，卻依舊明媚至極。

    作者有話要說：　　喬玥：不會(huì)和你生氣。

    季長瀾：不想和你計(jì)較。

    今天晚上11點(diǎn)左右再更一章，補(bǔ)9號(hào)的更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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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48章

    喬玥將季長瀾拉回正房, 季長瀾不喜歡房間里有人, 所以寶笙和陳婆子將床鋪好就退了出去, 只留他們兩人在屋里。

    桌上的晚膳是寶笙出門前熱好的, 季長瀾褪去了那身玄黑衣袍，膚色在燈光中冷白如玉，眉目微斂時(shí), 羽睫下暗影時(shí)輕時(shí)重, 看上去雖然不似平時(shí)那般冷戾了, 卻也只在喬玥夾菜時(shí)才動(dòng)一下筷子，似乎還是一副興致不高的模樣。

    喬玥微微蹙眉，想起之前陳婆子說的話，輕聲問道：“侯爺是不是不喜歡吃這些？”

    季長瀾神色淡淡：“喜歡?！?/br>
    真的喜歡嗎？

    喬玥支著腦袋看向他, 水汪汪的杏眸里映出他冷淡的模樣。

    她說：“陳mama說甜食吃多了會(huì)膩, 可我覺得甜味兒是世界上最美妙的味道，能讓人心情變好?！?/br>
    她又拿起一塊梅花酥餅放到他碗里, 清甜的嗓音又軟又糯：“我也很喜歡吃這些的。”

    所以, 我把我喜歡吃的東西分享給你, 你就不要不開心了好不好？

    梅花酥餅色澤金黃, 少女的指尖也沾染了一點(diǎn)兒淡金色的光。

    她少了小姑娘的驕縱執(zhí)拗, 卻多了幾分少女獨(dú)有的溫柔。

    她的快樂簡單純粹，喜歡的東西也很多很多。

    這種性子的姑娘，無論在哪里都會(huì)過的很好。

    哪怕沒有他。

    季長瀾垂眸，伸手將她拉到懷里，幽靜的眼眸對(duì)上她的目光。

    他的眼睛很漂亮, 卻不同于她的明亮，像是凝了冰的湖面，又像是攝人心魄的寶石，藏著許許多多她也看不懂的情緒。

    他問她：“前天庫房送來的那串珠簾你喜歡嗎？”

    喬玥點(diǎn)點(diǎn)頭：“喜歡?！?/br>
    “那明天就讓陳mama把它掛在房間里?！彼f。

    喬玥眼睛亮了亮，可只是一瞬又皺起了眉。

    那串珠簾是淡粉色的，末端的珍珠瑩潤生輝，燭光一照宛如繁星，很是好看。

    她當(dāng)時(shí)就想掛上，可是陳mama說，這畢竟是侯爺?shù)姆块g，總掛些女孩子家的東西，外人看到了不好。

    喬玥覺得也是，于是她說：“不掛也行的?！?/br>
    季長瀾問：“不是喜歡？”

    “是喜歡?！眴太h頓了頓，抬起杏眼兒看向他，問：“那侯爺喜不喜歡？”

    季長瀾垂眸，輕聲說：“你喜歡的我都喜歡?！?/br>
    喬玥一怔：“侯爺就沒有自己喜歡的東西？”

    季長瀾沒有回答她的話，只是抱著她走到床邊，握著她的手撫過床榻上的帷幔。

    黯淡的光線中，他的眸光幽靜，盛滿了她小小的影子。

    他說：“你看，房間里到處都有你的痕跡，如果哪天你走了，我看著這些東西，你覺得我會(huì)是什么心情？”

    他的嗓音很平靜，喬玥卻在他語聲中聽出幾絲難言的澀意。

    就好像他曾經(jīng)經(jīng)歷過這些。

    會(huì)是什么心情？

    喬玥指尖微微縮緊，絲絲縷縷依蘭香氣攀附上心頭，卻不似以往那般甜膩。

    她的手按在他心口，彎彎的細(xì)眉皺起：“痛的？”

    “嗯?！蓖吹?。

    季長瀾垂眸親吻她的額頭，蒼白的唇微微發(fā)顫。

    所以，

    你能感覺到嗎？

    ＊

    今年的大雪斷斷續(xù)續(xù)，天空中很快又飄起細(xì)細(xì)密密的雪花來。

    寒風(fēng)從窗縫吹進(jìn)，輕輕淺淺的依蘭香氣被吹散，寒氣蔓延時(shí)，季長瀾緩緩睜開了眼。

    門前只亮著一盞殘燈，風(fēng)雪鋪天蓋地，冷白衣袍垂落，季長瀾肩膀上落了厚厚一層雪，隔著鼻翼間呼出的霧氣，隱約只能看到遠(yuǎn)處的古榕和輕輕搖晃的秋千。

    他竟然又回到了四年前的院子里。

    季長瀾袖口中的指尖微顫，輕閉眼眸咬住舌尖想擺脫這個(gè)夢境，下一秒，他就聽到了少女的腳步聲由遠(yuǎn)及近。

    “阿凌，你怎么站在這里??？”

    是啊，他怎么站在這里？

    舌尖漫上細(xì)微的澀意，季長瀾睫毛上的積雪簌簌而落，緩緩睜開了眼。

    少女抬著一雙杏眼兒看向他，雪白的狐裘溫暖拖地，剛好可以將她小小的身子裹住，只有微風(fēng)拂過時(shí)，才露出一雙杏紅色的繡鞋。

    映著深夜黯淡的光，他看到少女紅撲撲的小臉。

    ……也不知是不是冷的。

    見他久久不語，小姑娘微微蹙眉，輕咬唇瓣的樣子分外鮮活，惦著腳尖拂去他肩膀上的雪，輕聲問他：“誒，你怎么了，是一直沒睡嗎？”

    肆虐的寒風(fēng)中，季長瀾聽到自己很輕很輕的“嗯”了一聲。

    大雪落在他的眼睫，季長瀾低眸對(duì)上小姑娘泛紅的面頰。

    那你呢，又跑去哪里了？

    然而小姑娘并沒有聽到他心里的話，拂在他肩膀上的小手軟的像柳絮，帶著一點(diǎn)兒春暖花開時(shí)的香，微微笑著說：“我剛剛?cè)コ抢飼r(shí)，看到地?cái)偵嫌幸槐K很漂亮很漂亮的花燈，是白色小鳥形狀的，尾巴長長的，眼睛還會(huì)轉(zhuǎn)……”

    小姑娘語聲稍頓，用手指著他衣擺上的暗紋，嗓音綿軟清甜：“喏，就跟你衣服上的花紋一樣，我覺得你會(huì)喜歡的，可是我沒猜中燈謎，就沒有帶回來?！?/br>
    說著，她微微皺了下眉，杏眸水汪汪的，像是有些內(nèi)疚的樣子。

    季長瀾的瞳孔驟然縮緊。

    ……花燈。

    他張了張口想問什么，喉嚨里卻僵硬的發(fā)不出一個(gè)字，而后，他便聽到小姑娘問：“我明天還想去試試看，阿凌，可以讓我再去城里看看嗎？”

    細(xì)細(xì)密密的雪紛紛而落，小姑娘輕拂他衣擺的指尖微紅，低頭將手放在唇邊哈了口氣，呼吸間彌漫的白霧讓她容顏恍惚的不清楚。

    她輕咬著唇瓣看了他一會(huì)兒，伸手想觸碰他的面頰，卻被他側(cè)眸躲開了。

    像是看出了他的排斥，小姑娘有些失落的低下頭，過了許久才道：“你要是不開心的話，那我就不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