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一月份，深秋時節(jié)，宿爺爺已經(jīng)蓋上了冬天的厚棉被。

    被子蓋在他的身上，擋住了他日漸瘦削的身體，只把頭露在外邊。

    宿臻走上前去，突然發(fā)現(xiàn)宿爺爺是真的老了。

    花白的頭發(fā)在青色枕頭上很是顯眼，他躺在那里，臉上的皮膚耷拉著，像是樹頭墜落的棗子，失去水分之后，干巴巴的皺成一團(tuán)，老態(tài)畢露。

    宿臻記得他七月份畢業(yè)回家，也是同爺爺在西橋村住了月余時間，那個時候，爺爺身體健朗，還帶著他去石頭山上的石頭廟還愿，怎么幾個月不見，他就突然老到這種程度呢？

    “爺爺?！彼拚樵诖惭剡呑讼聛?，見宿爺爺眼皮動了兩下，輕聲喊了兩句，“您醒了嗎？”

    “嗬嗬。”

    宿爺爺睜開眼睛，嗓子中傳出含糊的聲音，似是認(rèn)出坐在床邊的人，他勉強(qiáng)把手從被子中伸出來，他的手瘦的皮包骨頭，黝黑的皮膚也擋不住皮膚下面猙獰的血管，宿臻握住他的手，像是捧了一個易碎的瓷器，生怕一不小心傷到了宿爺爺。

    “您是不是不舒服，我該怎么做才能讓您好過些？”

    宿臻有些慌張，他雖然很早就能獨立照顧自己，但這也僅限于照顧他自己，他對生活水平的要求不高，有些東西糊弄糊弄也就過去，但照顧別人，他還真的是沒有頭緒。

    老人搖搖頭，手上的力氣突然又變大了許多，嘴唇蠕動著，聲音小的幾乎聽不見。

    宿臻俯下身，湊近他的耳邊才聽見那似有還無的聲音。

    “離開……西橋……別……別……去……后山……”

    斷斷續(xù)續(xù)的話語，以及近乎氣音的聲音，讓人分不清這句話是完整，亦或是少了某些關(guān)鍵性的詞語。

    “哥，你在做什么？”門口傳來宿姜困惑的聲音。

    “爺爺好像要對我說些什么，但是我沒能聽清?！彼拚橹辣绕鹚@個從外地趕回來的人，離家較近的宿姜應(yīng)該早就回來了，他對爺爺身體狀況的了解肯定比他深。

    宿姜更加疑惑了。

    他說：“可是爺爺從醫(yī)院出來以后，就不能說話了?！?/br>
    第五章西橋村（四）

    房間里突然安靜下來，氣氛變得沉悶又壓抑。

    宿臻繼續(xù)看向床上，爺爺?shù)难劬τ珠]上了，被他握住的手也是疲軟無力，仿佛之前那句拼盡全力說出來的話，只是他的一場錯覺。

    但是，那真的只是錯覺嗎？

    宿臻可以保證自己方才既沒有眼花也沒有幻聽，而且除去前半句的“離開西橋”，后半句話他在回來的路上也聽宿雪說過。

    西橋村的后山上到底有什么東西，爺爺突然重病纏身又是否與后山上的東西有關(guān)？

    這是無解的問題，至少對現(xiàn)在的宿臻來說，是這樣的。

    “是么！”宿臻整理好情緒，臉色淡淡的將爺爺?shù)氖址呕乇蛔又?，又壓了壓被角，“早飯做好了，你不去吃飯，到這兒來做什么？”

    “吃飯？對，吃飯，mama讓我來喊你一起去吃飯?！?/br>
    對著沒有一絲笑意的兄長，宿姜放在門上的手不自然的蜷縮了一下，他和宿臻相差的年歲比較大，就好像宿臻現(xiàn)在大學(xué)畢業(yè)，已經(jīng)是要踏上社會的人了，他還在高中的象牙塔中生活，差距太大，故而宿姜對他哥哥向來是敬而遠(yuǎn)之的，崇拜也有，但親近不足。

    宿臻點頭道：“我知道了，你先去，我等會兒就到?！?/br>
    宿姜：“嗯，那我就先過去了?！?/br>
    他轉(zhuǎn)身跑的飛快，生怕宿臻會拉他過去說些什么。

    和宿雪一樣，宿姜也覺得宿臻有些奇怪，昨天夜里還不太明顯，今天在爺爺房間里見到的時候格外的明顯。明明爺爺生病以后就已經(jīng)說不出來話了，他哥卻表現(xiàn)的好像爺爺真的有在跟他說話似的，讓他這個旁觀者怎么能不害怕。

    從爺爺房間出來就是堂屋，農(nóng)村的房屋構(gòu)造中有廚房，卻沒有餐廳，通常情況下，堂屋既能充當(dāng)接待客人的場所，也能當(dāng)做一家人整整齊齊吃飯的地方。

    外邊的宿爸爸和宿mama已經(jīng)在等著了，兩個孩子已經(jīng)起床，尤其是大的那個還準(zhǔn)備好了早飯，現(xiàn)在他們?nèi)硕紱]到齊，宿爸爸和宿mama也沒有先吃的意思。

    房間里，宿臻在宿姜離開后，又低頭喊了幾聲爺爺。

    “您變成現(xiàn)在這個樣子，是不是和您想要提醒我的東西有關(guān)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