梟心人_分節(jié)閱讀_3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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芭芭拉苦笑幾聲,在瘸腿賴格吱吱啦啦的磨牙聲中平靜下來。她跪坐在黑德·范文特的尸體旁,對波波魯?shù)?,“我已經準備好了,神父?!?/br> “那好?!辈ú斢峙d奮起來,沉浸在宣誓的喜悅中,完全忘記了新人之一是個尸體,“以主偉大光明的力量為證,我宣布你們即將結為神圣的夫妻。從此你們將陷入水深火熱之中,忍受著對方永無止境的無理取鬧。小禍當頭,爭吵不休;大難臨頭,各尋出路。對方就是你前世的債主,你今生的冤家。你們無時無刻不想殺死對方,卻不得不被道德和責任束縛,日復一日過著寡淡而無趣的生活……” 殘廢三兄弟在后面哄然大笑。芭芭拉蹙眉道,“這跟我聽說的怎么不太一樣?你別是個假修士吧?!?/br> 波波魯肅然道,“這是我誦讀《天經》得到的感悟。不要懷疑它的真實性,新娘!” 乞乞柯夫道,“沒錯,打斷神父的話是對神不敬,芭芭拉。” 波波魯清了清嗓子,繼續(xù)說道,“……日復一日過著寡淡而無趣的生活。盡管這樣,你也愿意愛他,保護他,照顧他,和他共度余生,直到死亡盡頭嗎?” “見鬼的?!卑虐爬瓟Q著一張臭臉,“好吧,我愿意?!?/br> “非常感謝您,新娘?!辈ú斵D頭看向尸體,“呃……這位新郎,您的回答呢?” 乞乞柯夫吹了聲又細又長的口哨,那蜈蚣當即挺直黝黑多刺的硬殼,咔咔地讓尸體的頭顱轉過一個角度。黑德·范文特的臉突然呈現(xiàn)出一種漩渦般扭曲的形狀。他沙啞地呻|吟著,皮膚如曬干的羊皮皺縮打卷,那只蜈蚣埋在他的血rou中躁動,令尸體也一陣陣地抽搐。 那張嘴被硬生生凹出一個哀嚎的口型,說道,“我……愿……意……” 這三個字似乎耗盡了他最后一點力氣,整張臉霎時像被榨干般成了一顆□□的頭骨,抽搐的手指垂落在地。芭芭拉冷冰冰地嗤笑一聲,波波魯則重重吞咽了一下,道,“代表萬能的主!我宣布,你們正式結為夫妻!” 他手中的十字架忽地閃過一絲炫目的光芒,照亮了這間屋子。一股紫色的煙霧忽然從黑暗中溶出,將芭芭拉層層包裹,熄滅了掛在墻上的火把!黑暗重新吞噬了小屋,女人發(fā)出了一聲尖叫,男人們則用手臂擋住濃煙和旋風,瞪大了雙眼,直到一個陌生的身影朦朧地從煙霧中顯出輪廓。 風煙散去,那個高挑的人影略一低頭,蜂蜜色的卷發(fā)如陽光下的瀑布,垂在破爛的短裙上閃閃發(fā)亮。那包裹全身的白膩皮膚仿若牛奶色的月光。瘸腿賴格五官扭得如同嚼了幾大串辣椒,斷臂阿姆嘴張得能吞下顆鴕鳥蛋,獨眼艾厄挑了挑眉。波波魯驚嘆道,“主的力量如此神奇!” 乞乞柯夫望著屋子中央那足以照亮黑暗的美艷人影,驚喜地猛吸一口煙斗,露牙笑道,“喲呵,女神駕到?!?/br> **** 駕馭一匹駿馬飛奔是件很爽快的事。我小時候曾這么干過??上因T術不精,枯瘦的腿腳又不能很好控制馬鐙,直接連人帶馬翻下了一個山坡,差點摔得像個四分五裂的木偶人,腦袋糊涂得像填了滿滿的膠水。 他們將我重新帶回牢籠。當我奄奄一息地躺在天鵝絨床上,雙眼含淚地望向灑進落地窗的粲然陽光,魔鬼愛戎又悄悄拜訪我的病床。他站在金光燦燦的窗玻璃和酒紅色的床帳之間,抱胸瞅著我,比上次還要高大俊美,肩膀寬闊緊致,每一寸肌rou優(yōu)美而充滿力量,恍若格森雕刻出的神祇塑像。 我拼命縮進被子,不想被他發(fā)梢閃動的光芒刺傷。愛戎揪著我的頭發(fā)把我拖了出來,憐惜而嘲弄地說,“你這頭棕發(fā)是怎么回事?自己染的,為了逃出去?父王聽說后可大發(fā)雷霆呢。他說,‘既然那個混賬不愿作索爾家族的一員,就讓他趁早滾蛋’。我還為你再三說情,你以后可別再惹父王不高興了,有點自知之明地活著吧,親愛的萊蒙?!?/br> 說著,他扭斷了我的腿。 我從馬背墜下來,又被帶回皇宮后,足足休養(yǎng)了一個月。我像一坨爛泥般癱在床鋪上,四周堆滿了樂譜和詩歌總集。當我終于能拆開繃帶下床,女仆卻給我抱來了一套嶄新的禮服,冷淡地說,“萊蒙王子,這是宮匠給您新訂制的禮服,幾天后各國的公主將來到這里,您需要打扮得體面一點?!?/br> 她不說我也知道自己是個什么鬼樣。不用說你們自然也知道一個月不洗澡不刮臉的男孩會邋遢臟臭成什么樣。我被女仆們收拾干凈,看著鏡子里那因為華美衣飾更顯滑稽的蠢貨,換上了普通的布衫,將肥大的褲腳掖進破靴子里,抱起里拉琴,慢吞吞地走出了房間。 第一縷陽光拂到我臉上時,我還以為今天會發(fā)生什么好事。結果在我踏入綠茵草地的下一秒,一面盾牌就冷不丁甩到我臉上,將我和我手里的里拉琴撞飛出去。我聽到了男孩們的笑聲和噓聲,愛戎的聲音尤其刺耳。 還有女孩子咯咯的笑聲。上帝啊。在我待在房間里的這幾天,宮里都發(fā)生了什么?那些陌生的聲音環(huán)繞在我耳畔,就像噩夢中搖動的手臂,將我的神經從頭顱里拔|出打結。我趴在草地上,熱燙的陽光恍若針扎,但我卻一點都動不了。我的臉上淌下濕潤的液體,不知是血是淚,我聽到了喉中的哽咽,這讓我更痛恨自己的存在。 “你沒事吧?” 一個輕柔的聲音在我的頭頂響起。我沒有抬頭。那只柔軟的小手抓住我摳在泥土里的手,又將我扶起來,直到我露出了一張糊滿鼻涕眼淚和淤腫的哭臉。 我的頭發(fā)還是普通的深棕色,而我的衣衫就像個寒酸的窮漢。 “別哭了,可憐的小仆人。”她安慰我道,冷冷地瞥向人群中央那個放聲大笑的家伙,“愛戎是個討人厭的家伙。他最喜歡欺負別人了。以后他要是仗著他是王子就欺負你,你不要理他,或者來找我,我會幫你的。” 話落,洋桃將一塊潔白的絲帕遞到我面前,替我擦干凈了臉上的污垢。那時我還不知道眼前這個女孩就是我的表妹,那時我還不知道她將是愛戎的未婚妻。我只知道在正午白花花的陽光下,那一排衣著光鮮的貴族子女靠著柵欄,嘲笑這個出糗的蠢蛋,只有洋桃走了過來,把這個蠢蛋從地皮上揭了下來。 那時只有連續(xù)五日的晴空,而我就這么輕易地愛上了一個人。 **** 夜風在我耳邊呼嘯,我聽見夾在其中的洋桃的哭聲。她害怕極了,靠在我懷里,恐懼顫抖得像只受傷的金絲雀,而我就是那只破壞鳥籠的惡貓,叼著獵物心滿意足地在檐上飛奔。 我勒緊韁繩,馬兒在我的力道下減緩速度。風聲漸弱,我看著懷里的女孩,笑道,“公主殿下,我們又見面了。” 她怔然望著我,望著我被鮮血染紅的半邊身體。我若無其事地摳下了一片黏在左頰的血漬。她在彌漫的血腥味中捂臉哭泣不止,說,“這不是真的……不是……” 我將駿馬勒出一聲嘶鳴,“不是什么?” “你殺了人——!”她嗚咽道,“你害了我……” “害你在新婚之夜變成個寡婦?” 她猛地捶打我的胸膛,一邊捶還在一邊崩潰地哭叫。我下了馬,又將她抱下,扯著她的手臂朝荒樹林走去。 那幽謐無人的地方激起了她的恐懼,洋桃叫道,“你這個惡棍!你休想把我——把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