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昕睜大了雙眼，似乎不敢相信連楚北渚也要趕他走：“哼，你們都對我不好。”說完就氣哼哼地沖了出去。

    白昕剛出門，任清的表情就陰沉了下來，楚北渚不常見到他這個樣子，因此有了些不好的預感，他索性搶先開口：“這次絕對有問題，盛衡不會平白無故就知道了我進宮，你能幫著查一下嗎？”

    “沒問題，我給你查，但你別想轉(zhuǎn)移話題，”任清一眼看透他，“手伸出來我看看?！比吻謇?，臉色陰沉地幾乎能滴出水來。

    楚北渚猶豫著將傷手伸了出來，任清一把拉過他的手，一圈圈將紗布解開，露出了血rou模糊的手掌，傷口邊緣微微泛白，沒有絲毫愈合的跡象。

    任清盯著楚北渚的傷口許久，又抬頭盯著他的眼睛，“這就是你說的一切都好？”

    楚北渚心虛地收回手，不知道如何解釋。

    “我知道這三年你一直靠吃藥撐著，我管不了你。但為什么突然惡化卻還瞞著？這次在宮里到底發(fā)生了什么？”

    楚北渚還是沒有說話，任清氣急敗壞：“你忘了那個女人是怎么死的，要不要我提醒你一下？”

    楚北渚慢慢地抬頭，臉上稍有不忍，任清卻沒有停下：“她把自己凌遲了，割下了自己八十塊多rou，還沒能馬上死，最后是血慢慢流干了才死成?！?/br>
    任清越說越激動：“你知不知道你已經(jīng)開始自殘了？你別告訴我你沒有每天都重新弄裂自己的傷口？”

    楚北渚內(nèi)心最隱秘的部分猛地被揭開，所有的秘密都被展露在陽光下，他有些無所適從的難堪，但他又不得不承認，沒人比任清更了解他。

    任清是個無比通透和聰慧的人，他看得清每個人的內(nèi)心，看得清每件事情的真相，楚北渚在他面前沒有任何隱藏的余地。

    “是因為盛衡吧？”

    任清大不敬地叫了盛衡的名字，而楚北渚卻沒有絲毫驚訝，他只是沉默著。

    “你去之前我就很擔心，這次會出問題?！比吻宸炊届o了下來，“你只會栽在這樣一個人身上，在他面前你覺得尤其自卑，一邊認為自己絕不可能站到他身邊，另一邊卻期待著奇跡的發(fā)生。但是不會有奇跡的，楚北渚，你要知道?！?/br>
    這回楚北渚震驚地看著任清，因為任清完完整整地說出了他全部的想法：“我當然知道。”

    任清瞪了一眼楚北渚：“你知道你還這樣？”

    “可是怎么辦呢任清？”楚北渚回看著任清，眼中滿是悲傷，“真的好沒有道理?！?/br>
    楚北渚彎著腰坐著，看上去十分疲憊，他在心里想，可是我就是喜歡他。

    任清轉(zhuǎn)開了自己的視線，因為沒有人比他更懂這個“沒道理”的道理了，因此他現(xiàn)在有再多的經(jīng)驗，再多的話想和楚北渚說，但他卻沒有任何立場和資格去評論：“你的名字起得不好，早知今日，我當年就該提醒你?！?/br>
    楚北渚幾乎是瞬間反應過來——

    帝子降兮北渚，目眇眇兮愁予。

    這句話暗示了他注定的一生。

    ☆、訓練

    任清前腳剛出門，堂主李戴就到了。楚北渚懶得從床上下來，就似沒有骨頭一般斜靠在床頭，點點頭就算打了招呼。

    而李戴也不以為意，自己拉了一把椅子坐過來，開口說：“你回來這幾天我始終忙著，才得空來看看?！彼谋砬槭掷⒕?。

    楚北渚看著李戴的惺惺作態(tài)，尤其覺得反胃，若不是這些年李戴逐漸不在他面前掩飾自己的嘴臉，恐怕楚北渚現(xiàn)在還要被他感動了。

    楚北渚靜靜看著他自導自演，不以為意地說：“不管接下來還要干什么，得給我至少一周修養(yǎng)?！?/br>
    李戴面色有些不虞：“你也知道，你這次出師不利，這損失……”

    “都已經(jīng)付了?！背变久鏌o表情打斷李戴，“三倍賠償，不走公中的賬，走的我自己的賬?！?/br>
    “你……”李戴內(nèi)心一驚，這次刺殺只是定金就付了一萬兩銀子，按照梨雨堂的規(guī)矩，任務失敗定金按照三倍賠償，楚北渚自己一下子掏出了三萬兩銀子。他轉(zhuǎn)念一想，從楚北渚接任務以來已經(jīng)是十年，按照和堂中公賬五五分的原則，攢下來的銀錢數(shù)目肯定不會少，只是沒想到已經(jīng)到這種程度了。

    李戴克制住自己的脾氣：“任清跟我說了你的情況，讓你這段時間暫時去走鏢?！?/br>
    梨雨堂雖然作為一個刺客組織被人熟知，然而培養(yǎng)一名刺客往往要十數(shù)年，同時又有七成培養(yǎng)的刺客會在前三次的任務中殞命，因此堂中豢養(yǎng)多年的刺客從不曾超過二十人，少的時候甚至只有五六人。

    而其余仍有四十余人均在從事另一項業(yè)務，就是走鏢。與鏢局不同的是，梨雨堂走的鏢從來只有人，也就是將一個人或是一群人安全地送到另一個地方。

    楚北渚在心底松了一口氣，他心底最擔心的仍是李戴讓他繼續(xù)刺殺，而現(xiàn)在雖然尚有任務，但是去走鏢已經(jīng)好了許多：“是已經(jīng)有任務了？”

    “是湖廣總督，聘了梨雨堂，還點名要你去護衛(wèi)?！?/br>
    “湖廣總督？”楚北渚腦中轉(zhuǎn)了一下，“閆思設？總督可是朝廷大員，手里大把的軍權(quán)，要我們?nèi)ジ墒裁?？?/br>
    李戴猜到他要問，將閆思設的話完全復述了一遍：“沒說做什么，就說要去五日，還說你一定要去。”

    “知道了。”楚北渚閉上了眼睛。

    “北渚，我知道你受傷難受，養(yǎng)傷不易，所以才答應了任清，要讓你去走鏢。但你在這上面又沒有經(jīng)驗……”李戴意味深長地將話說了一半。

    “我明白?！背变鞠?，無非就是那些讓他聽人的話，不要過于特立獨行等等。

    李戴看出來他不愿多說，呵呵一笑給自己找了個臺階下：“我那邊還有事，就先走了?！?/br>
    楚北渚依舊靠在床頭，隨意點點頭，“堂主走好不送?！?/br>
    又是在床上靜養(yǎng)了不到十天，楚北渚覺得已經(jīng)閑到發(fā)癢，因此感受到傷口已經(jīng)差不過愈合，便在一個黃昏來到了梨雨堂內(nèi)的教場。

    正值盛夏，湖廣的天氣酷熱，眾人躲避了一下午的艷陽，因此這個時間訓練的人仍很多。

    梨雨堂每年都會吸收新人，他們被蒙著眼帶進來，開始進行五年的訓練。這五年內(nèi)他們一步不能踏出梨雨堂大門，在中途退出的人會再次被蒙著眼帶離這里。

    而最后選擇留下的則終此一生都不能脫離梨雨堂，他們有任務時可以出入梨雨堂，但是此后所有的人生，他們的生命都屬于梨雨堂，直至死亡之時才能獲得真正的自由。

    楚北渚來到教場時，空地上十余人分成兩隊正列隊扎著馬步，一隊是較大的孩子，看上去十二三歲的樣子；另一隊孩子則年紀較小，平均只有五六歲，馬步還扎不穩(wěn)，前后晃著。一個教習樣的人拿著一根木棍在隊伍中穿行時，時不時呵斥兩句。

    在場地其余的位置和周圍架設的器械上，更多的人正在自行訓練訓練，他們看到楚北渚進來，紛紛停下手中的動作，向楚北渚微微示意。

    楚北渚敷衍地回了幾個點頭，其他人明顯知道他的脾氣，也就自顧自地訓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