朝夕低頭。

    懷里多了個小姑娘。

    小姑娘年紀不大，才五歲，看到朝夕，笑容單純又可愛“醫(yī)生jiejie?！?/br>
    朝夕記得她，是57號床病人的jiejie。

    57號床的病人叫陳澄。年紀很小，不到一歲，腦袋里卻有了一個巨大的腫瘤。中樞神經(jīng)系統(tǒng)腫瘤在小兒中最為常見，發(fā)病率僅次于白血病，而小兒顱腦腫瘤占了全部顱腦腫瘤的百分之十五到二十。

    陳澄年紀小，所以診斷較之成年人更困難，沒有明確的表達病痛的能力，體征也不易被發(fā)現(xiàn)，前期嘔吐不愛動，大人以為是吃壞了東西，所以前期進行了護胃和抗感染等治療，等到真正發(fā)現(xiàn)不對，已經(jīng)是一個禮拜后了。

    朝夕每次去查房都會看到陳澄的病床旁有個小姑娘陪著，一問，是陳澄的jiejie，叫陳瀅。

    陳瀅仰頭看著朝夕“醫(yī)生jiejie，我meimei什么時候做手術(shù)呀？”

    朝夕“后天?！?/br>
    “你給她做手術(shù)嗎？”

    “不是的，是另外的醫(yī)生給她做手術(shù)。”

    “她會好的吧？”

    “給她做手術(shù)的醫(yī)生很厲害?！?/br>
    “那她一定會好的！會跟在我身后叫我jiejie！”

    朝夕從口袋里掏出一顆糖，遞給陳瀅。

    陳瀅搖頭“mama不讓我吃糖?！?/br>
    “為什么？”

    “mama說我再吃糖我就不會有牙齒啦?！?/br>
    “那……這顆糖我就拿走啦？”

    “不……”小姑娘一臉糾結(jié)，小聲道，“jiejie，我就放著，等到我meimei做完手術(shù)，我給我meimei吃！”

    朝夕看著她，心里情緒翻涌。

    腦海里陡然想起很久以前，她那時也有個jiejie，也會經(jīng)常給她買糖吃。她愛吃糖葫蘆，季君菱便帶著她在胡同里穿梭，那幾條胡同里的糖葫蘆她都吃過，都是季君菱帶她吃的。

    她年紀小，吃的時候糖漬沾的她滿臉都是。

    季君菱也不嫌臟，扯著袖子給她擦臉，“吃的跟只小花貓似的?！?/br>
    “朝夕是只小花貓?！?/br>
    “是，我們朝夕是最漂亮的小花貓?！?/br>
    “jiejie也是最漂亮的jiejie?！?/br>
    她眼前氤氳出一片霧氣，眼里似有淚意翻涌。

    陳瀅看著她，有些疑惑“醫(yī)生jiejie，你在想什么呀？”

    朝夕回過神，淡笑著“我在想，你可真是個好jiejie?！?/br>
    “那當然啦！”小姑娘驕傲地挺著胸脯，“我最愛我的meimei啦！”

    朝夕揉了揉她的頭發(fā)“真好?！?/br>
    小姑娘拿著糖，蹦蹦跳跳地走了。

    朝夕看著她的背影，心里掀起一陣又一陣的熱浪。

    真希望她們姐妹能一直都這樣好。

    可是后天下午，她上班的時候，卻聽到了陳澄手術(shù)失敗的消息。

    朝夕站在手術(shù)室那層樓的護士臺邊。

    她手里還拎著一塊給陳瀅的小蛋糕和一杯熱牛奶，聽到這個消息的時候，她整個人當下愣住。

    而不遠處的手術(shù)室外。

    陳瀅父母掩面痛哭。

    小姑娘年紀小，所有的情緒都表露的非常明顯，此刻被mama抱在懷里，哭的撕心裂肺，哭聲似乎要穿破天花板，一聲又一聲，夾著痛苦與難過。

    小姑娘似乎看到了朝夕，從mama的懷里掙脫出來。

    她踉蹌著跑到朝夕的面前，扯著朝夕的褲腿，嚎啕大哭“你騙我！你騙我！你這個騙子！我沒有meimei了，我沒有meimei了！你這個騙子！”

    “我沒有meimei了——”

    她竭力嘶吼著，發(fā)泄著，哭鬧著，把所有的痛苦都發(fā)泄在了這位她最喜歡最信任的醫(yī)生身上。

    “你騙我！”

    朝夕手里拿著的東西，“咚——”的一聲墜在了地上。

    第49章 她千嬌

    今天是尋常的凜冬。

    天色暗沉沉的,灰蒙的云壓了下來，帶著令人窒息的壓抑。天臺上毫無阻礙，狂風卷席著細雨,隔著朦朦雨簾,連不遠處的高樓都顯得遙遠了幾分。

    聽到身后的動靜,朝夕轉(zhuǎn)過身來。

    梁亦封剛跨過那一欄橫桿，手上拿著兩杯咖啡。

    對上她的視線,他舉了舉手里的咖啡“喝一杯？”

    朝夕揚了揚唇角，眼里卻無任何笑意。

    墻邊有著一米左右寬的跳梁,二人靠墻站著。

    梁亦封“我還以為會看到你哭?！?/br>
    “……”朝夕很是無語。

    沉默了幾秒。

    朝夕問他“陳瀅……那個小姑娘還好嗎？”

    “哪個？”

    “抱著我哭的那個?！?/br>
    “不知道。”梁亦封語氣寡冷,“少關(guān)心這些不相干的人?！?/br>
    朝夕很淡地笑了下。

    他們對待醫(yī)學的態(tài)度相差太大,倒也沒什么好爭執(zhí)的,相互尊重各自的想法就好,沒必要爭出個究竟來。

    朝夕“我以為你上來是來安慰我的?！?/br>
    “想太多?！绷阂喾饫涞仄沉怂谎?“你,也與我無關(guān)?！?/br>
    朝夕“……”

    短暫的沉默之后。

    樓梯里傳來腳步聲，步伐很快,沉悶的回聲在樓梯里盤旋。

    梁亦封往里瞥了眼,腳尖一點,靠著墻的脊背筆挺,他扔下一句，“誰的女人誰負責”便走了。

    朝夕側(cè)頭。

    看到了從樓道里出來的陸程安，他伸手拍了拍梁亦封的肩，“謝了?！?/br>
    梁亦封嫌惡地躲開陸程安的手,“別惡心。”

    陸程安無奈一笑。

    他走到朝夕身邊，微喘著汗“抱歉，我來晚了?！?/br>
    分明是十二月了，他卻跑的一身汗，說話時胸膛一起一伏的，臉上淌過汗意，臉上寫滿了急迫和后怕。

    朝夕笑著“下班就過來了嗎？”

    “嗯?！?/br>
    “這么快？超速了？”

    她竟還有心思關(guān)心這種事。

    陸程安平復了下呼吸，說“沒，壓著車速過來的?！?/br>
    “那就好?！背γ蛄丝诳Х龋哪抗饪聪蜻h處，眼里像是裝了這縹緲雨霧似的，情緒薄淡，看不真切。

    她淡笑了下“你是不是把我看得太脆弱了些？”

    “沒?！?/br>
    “那你還讓梁亦封上來安慰我？”

    “他安慰你了？”

    “……沒有?！?/br>
    何止是沒有安慰，甚至還無情地甩了一句“你，也與我無關(guān)”，無情又冷淡。

    朝夕忽地轉(zhuǎn)身，把手里的咖啡放在陸程安的手里。

    陸程安淡笑著“不喝了？”

    她搖搖頭，繼而又扯開他另一只手，她往前輕飄飄地一撲，連雨絲都沒有一絲波動，她卻已經(jīng)栽進了他的懷里。

    他的外套上濕雨微沾，帶著寒意。

    朝夕伸手撥開他的衣襟，他不怕冷，天氣預報說今天最低溫度有零下五度，早上她迷迷糊糊地聽到他起床的聲音，叮囑他多穿點。但她雙手一環(huán)，手心和他的皮膚只隔了一層單薄的襯衣。

    可朝夕卻從他的身上汲取到源源不斷的熱意。

    毫無征兆的擁抱，陸程安也不過用了一秒的時間反應。

    順勢，他另一只空著的手擱在她的后腰，低頭，用下巴蹭了蹭她的耳尖，尾音低沉，帶著笑意“嗯？”

    朝夕埋在他的胸口，“我第一次跟臺做手術(shù)，那位患者，搶救無效離開了?！?/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