姚曼坐下沒一會，就聽姚家阿婆道。

    “……十七、十八、十九……怎的才十九個？這每屜該有二十個”

    姚家阿婆負(fù)責(zé)蒸炊餅，將蒸熟的炊餅放到墊了干凈紗布的箱籠里，好拿去賣。之前已經(jīng)裝了八十個，就差這最后一屜了。誰知她數(shù)完數(shù)，平白少了一個。

    姚家阿婆納悶得很：不會被哪個貪嘴的偷吃了？

    隨即又否定了自己的猜測，從頭到尾她一直盯著呢，哪只賊老鼠也逃不過她老貓的眼兒。

    倆兒媳李氏和周氏對視一眼，低頭忙活，不吭聲。

    這時候誰也不是傻子，誰吱聲誰倒霉，只希望自己不存在。

    姚家阿婆眼睛一掃，落到周氏身上。

    “老二媳婦，你是不是餡放少了？”

    姚家阿婆之所以這么問，主要是因?yàn)檫@時候白面比rou還精貴，這炊餅各個皮薄餡大，就是為了減少用面，而餡料主要是羊下水做的，比面便宜多了，雖然有膻味，但多費(fèi)些心思料理，加些調(diào)料也能做得美味。要是餡放少了，面就得多一些，這成本就高了。

    本來這買炊餅的生意就掙得不多，手上再寬一點(diǎn)，家就敗了。

    她掌家，管著櫥柜的鑰匙，每次取面取rou都要經(jīng)過她同意。她對家里的米面rou都是瞎子吃餃子，心里都有數(shù)。每次用多少料都要精打細(xì)算，而且她估算得相當(dāng)精準(zhǔn)，做過一次炊餅之后，每次分量都剛剛好，一百個就是一百個，多一個炊餅都沒有。

    平白少一個，不怪她多問。

    “不知，就按著平時的量做的?！?/br>
    周氏也郁悶，她性子和善溫順，不善言辭，比李氏少一分精明潑辣，這時候也是不知道說什么替自己辯解。

    正巧，姚晨走了進(jìn)來：“奶，我剛才聽到你多念了一遍十二這個數(shù)?！?/br>
    “是嗎？”聽到長孫的話，姚家阿婆立刻有點(diǎn)信了，老婆子精明智慧，但對讀書人有種天生的敬畏感，而且長孫向來聰明實(shí)誠，不是會騙她的。

    “我再數(shù)數(shù)。”

    數(shù)完正好二十。

    “呀，這還真是……” 姚家阿婆笑了。

    周氏松了口氣，默默把新蒸出來的炊餅放好，幫兒子背上。

    姚晨顛了顛背上的箱籠，仔細(xì)檢查了系著的繩子。就怕萬一松了，摔了吃食。

    準(zhǔn)備妥當(dāng)，他道：“奶，我走了。”

    “好?！币野⑵庞X得剛才誤會了周氏，又道：“老二媳婦，去送送?！逼綍r那是絕對不會有的，離村口就幾步，送什么送？畢竟接下來還要給一大家子做飯，當(dāng)然不是吃炊餅，而是黍米粥。

    周氏幫忙扶著箱籠，就希望能讓兒子輕松點(diǎn)，邊走邊念叨。

    “這炊餅賣不完就不賣，你瞧著差不多了就去學(xué)堂，千萬別誤了時辰?！?/br>
    “娘，我省得。去城里上學(xué)也快一個月了，放心吧，我心里有數(shù)?！?/br>
    “同窗可還好？會不會因?yàn)槟阗u炊餅看不起你？”

    “沒有不好的。”大家沒空理我，我也懶得理他們。農(nóng)家小子，不會引起太多關(guān)注，也不會有人故意為難，安心學(xué)習(xí)便是。姚晨不想讓娘親擔(dān)心，只說：“大家的心思都在讀書上，沒有別的?！?/br>
    想了想，他又說：“這一大早的，我又在城門附近賣，誰會瞧見？”

    “這倒也是。”周氏露出一個安心的笑來。

    姚晨見周圍沒人，偷偷拿了個炊餅塞給娘。

    周氏笑容更大，兩口吃了，比第一次姚晨這么干的時候愣了數(shù)息反應(yīng)不過來的模樣強(qiáng)上不少。

    她大口嚼著嘴里香氣四溢的羊rou，燙燙的湯汁在唇齒間流淌，面皮松軟，羊rourou味味道十足，沒有一絲膻氣，又帶著蘿卜纓的清香。從胃部蔓延開的暖意，讓周氏覺得整個人都活起來了。

    還記得兒子當(dāng)時的理由：“阿奶允我拿四個當(dāng)干糧，我吃不了那么多，三個夠了。”

    這時候講究父母在無私財，不管干多少活掙多少錢，得到的都要上交，吃什么用什么都由父母分配。家里好吃的好用的，優(yōu)先供給壯勞力，吃飽了才能干活，其次是老人，再然后是媳婦們，最后是孩子。

    姚晨因?yàn)樽x書，地位特殊，才能吃上炊餅，待遇還在媳婦們前面，僅次于壯勞力。加上他懂事體貼，深得二老喜愛，在家中偶有好吃的，也會偷偷分給jiejie弟弟，二老就睜一只眼閉一只眼。

    媳婦們就沒這么好的運(yùn)氣了，往往家里干活最多，還吃力不討好，常常挨婆婆的數(shù)落，比如煮粥太稠菜里鹽放多了浪費(fèi)針線之類，最后吃的也是混個半飽，好吃的是絕對輪不上他們的，多吃一口還被嫌棄。

    周氏吃了炊餅，想到什么，又愁上了。

    “唉，這炊餅生意現(xiàn)在看著好，村里看咱家掙錢，也想跟著做，也不知以后會不會不成了……”

    “娘你聽誰說的？”姚晨問道。

    大多數(shù)時候周氏念叨他就應(yīng)著，不怎么追問。聽她語氣與發(fā)牢sao不同，就多問了一句。

    “村長媳婦娘舅家，”周氏說起來挺不忿的，“昨兒洗衣服的時候拐彎抹角地跟我打聽咱家的羊下水哪里拿的。哼！不敢去找你奶和嬸，只來問我。當(dāng)我好脾氣呀！”

    姚晨：你可不是好脾氣嘛……也就和我說道說道。

    姚晨回想了一下，什么鬼娘舅？村子不大，村里都是沾親帶故的，半天沒頭緒就不想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