屋外人似乎察覺屋里的人走近，他朝身后左右查看，發(fā)現(xiàn)沒人，這才輕聲說：“是我，淵兒?！?/br>
    來人的聲音是他一年都未曾聽過的，可熟悉與往事一瞬間蔓延進(jìn)他的腦海，大明山上的點(diǎn)滴回憶涌進(jìn)來，激得眼淚充滿眼眶，他哆嗦顫抖的手拉開門閂，把紀(jì)無涯請進(jìn)來。

    紀(jì)無涯摘掉黑袍帽，油燈映上他灰白的發(fā)，離別一年后的重逢飽經(jīng)風(fēng)霜，他們在緊握的雙手里傳遞自己的安慰，沒人說話，邢清章跟在紀(jì)無涯身邊六年，他從未見過紀(jì)無涯的模樣，可已經(jīng)在心底里印下令他最深刻的形象，這是除去邢煙平之外，他的師父。

    “淵兒啊?！奔o(jì)無涯聲音里帶著無奈：“你怎么......怎么沒回去呢......”

    “師父要淵兒救蒼生，九原不需要我，這里，才需要我?！毙锨逭戮o緊握住紀(jì)無涯的雙手，感受指尖上的滄桑老皺，他的眼眶更濕潤了。

    紀(jì)無涯陡然笑起來，他抬手抹掉眼里的淚，拍拍邢清章的手：“邢煙平?jīng)]給你取字，我紀(jì)無涯給你，師父賜你善淵，就是要你心濟(jì)天下心存善念，如岸淵博?！彼ё⌒锨逭?，安撫地拍其后背，說：“做到好，我的善淵，做得好啊?！?/br>
    平安被吵醒，他揉著眼迷糊地走過來，眼神漸聚焦，等看清楚人后哇的一聲哭著抱住紀(jì)無涯的腰，把滿臉的鼻涕眼淚蹭到紀(jì)無涯腰上，喊道：“師父！平安好想你??！”

    “平安長高了，變成大人了?！奔o(jì)無涯順著平安柔滑的發(fā)，輕聲說。

    一年的離別使得三人耽溺其中，沒人注意到緊閉的窗戶上被捅出一個紙眼。

    云既明沒讓錢益跟隨，等到回云府早已經(jīng)是后半夜。

    所有的猜測在這一刻被證實(shí)，云既明心里卻沒想象中的舒坦。

    錢益見到他之后迎上來，小聲問：“怎樣......”

    云既明看他一眼，頷首默認(rèn)。

    錢益神色突變：“他真的是邢......”注意到自己失態(tài)，錢益立刻閉嘴，聲音放下去，說：“夫人來了，就在屋里。”

    云既明一挑眉，平靜自如的神色出現(xiàn)一絲破裂，嗤笑一聲：“現(xiàn)在來？”

    他走進(jìn)去，就見一穿淡紫衣衫的女人坐在椅子里喝茶，已經(jīng)半夜，這人似乎沒有要睡的打算，盤起的發(fā)髻上依舊插著各種精致釵飾，面上妝容完整細(xì)膩，年紀(jì)在她臉上不留一絲痕跡，投射目光的眉眼與云既明如出一轍，雖是端坐，氣勢不輸半分。

    “這么晚了，母親來我房中可是有事？”云既明裝瘋賣傻，明知故問。

    琴氏把手中的茶放下，伸出一只帶滿金戒玉鐲的手由一旁的丫鬟翠兒扶著站起來。

    “這話該我問你，長洲，這么晚了，出去做什么？”琴氏的一顰一笑皆是大家閨秀的端莊模樣，她不比身旁的翠兒水靈，但通透優(yōu)雅的氣質(zhì)出眾難敵。

    云既明就著那雙眼隨了琴氏。

    “噯？母親怎么問這話？”云既明提高聲調(diào)，大問出聲，聲音傳遍房間。

    琴氏喜靜，最煩人吵吵鬧鬧，頓時(shí)一記眼刀橫過去。

    云既明看到自己想要的模樣愉悅地笑，好心地降下音調(diào)，恍然大悟道：“哦……原來母親的人跟丟了啊。”

    不只云府，整個臨安乃至其他世家，都能看出云家依然分成兩派，他們互相撕咬，沒人愿意進(jìn)去摻一腳，只在自己安全的范圍內(nèi)樂呵呵地看戲。

    “云長洲，你就該這樣孝敬懷胎十月千辛萬苦生下你的母親？”琴氏太陽xue暴跳，禮法使他控制在暴起的邊緣，警告的聲音里充滿危險(xiǎn)。

    屋里除去琴氏和云既明只有翠兒和錢益，他們二人低下頭，在此刻被壓制地不敢呼吸。

    云既明面無表情，看琴氏如同陌生人：“生養(yǎng)之恩我自當(dāng)會報(bào)?！闭f到此他倏的笑起來，嘲諷說：“十月懷胎？千辛萬苦？母親，您可是想要我的命啊?！?/br>
    “你若就此收手，我留你一命，如今局勢已定，云家當(dāng)家，該是云段目。”琴氏提醒道。

    云既明頷首，說：“因?yàn)樗担每刂?，傀儡家主，多令人期待。?/br>
    琴氏沒有反駁，她嘴角勾起一抹笑，由翠兒扶著往外走，經(jīng)過云既明時(shí)停下，側(cè)首瞧他，橙紅的油燈打在她燦爛的金釵吊墜上，她說：“我給過你機(jī)會?！?/br>
    云既明也側(cè)首，直視琴氏，忽然問：“你可知和云段目傳信的人是誰？”

    琴氏面色互變，她和云段目都不知道此人是誰，可每次此人都能算到接下來的事，準(zhǔn)確地給出兩人正確的做法。

    “你知道？”

    云既明笑：“母親，別緊張啊，我要是知道了，那人還有命傳信嗎？”

    琴氏終于被激怒，她不再去看云既明，由翠兒扶著走出院子，消失在他們眼前。

    錢益見人走了，松口氣，問云既明：“你知道傳信人？”

    云既明嘆口氣，側(cè)首白他一眼：“不知道?！?/br>
    “那你剛才威脅她！”錢益怒了。

    云既明捂住被震的耳朵，往里屋走：“我嚇嚇?biāo)?，別的沒有，咱氣勢得上去?！?/br>
    錢益火氣上頭：“我可去你的氣勢吧，命都快沒了！”

    云府院中，迎春花的香氣撲鼻。

    翠兒明顯感覺到琴氏的顫抖，她小心翼翼地問：“夫人為何要助二公子？明明大公子才是您親生的......”

    琴氏長呼一口氣，疲憊不堪，她輕拍翠兒的手，說：“你不懂，他是怪物，是生來就不甘被約束的毒蛇，我控制不住，他身體里流淌著我一半的血脈，正是因?yàn)檫@樣，那該死的不甘人下想要高人一等的思想注定我們無法和平共處。他太冷血，沒人能打動他的心，若是不壓制他，到最后，只會落得滿身重傷，甚至是死亡?！?/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