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只好在心中一遍一遍克制念著。

    這是愧疚，是報恩，是信任。

    除此之外，再無其他。

    ……

    應(yīng)正陽請他們進了府內(nèi)，馮云君仔細攙著沈清喻的胳膊，眉目關(guān)切地問他的病情，說他得了消息便后趕回中原，前日方到應(yīng)府，幸虧他們安然無恙，如此聊了幾句，他忽而神色黯淡，道：“若沈兄還在……”

    他一語畢，應(yīng)正陽也默聲不語，沈睿文微微紅了眼眶，只有岳霄微微蹙眉，而沈清喻注意到他的神色，覺得他像是有話想說，卻也不知他在想些什么。

    一路舟車勞頓，沈清喻的身體明顯有些吃不消了，應(yīng)正陽已為他們幾人安排好了住處，沈清喻睡了半日，醒來時天已全黑，屋內(nèi)光線昏暗，什么也看不清，他便想披衣起來點盞燈。

    他不過剛起了身，黑暗之中立即有人將他的衣服遞了過來，沈清喻嚇了一跳，還未來得及反應(yīng)，那人已開了口，低低壓著聲音，道：“清喻，別怕，是我。”

    是岳霄。

    好歹不是什么壞人，沈清喻松了一口氣，可卻又想起他自己之前的允諾，這深更半夜的，岳霄突然來訪，他不由又緊張起來，皺著眉小心翼翼問：“你……你為何在此處?！?/br>
    “我有話要同你說?！痹老龅故遣辉X察沈清喻似有些害怕，他點了燈，道，“可你睡了半日，我只好等你半日?！?/br>
    沈清喻有些無言，輕咳一聲，方說：“你可以叫醒我?！?/br>
    岳霄笑道：“也不是什么急事，我為什么要叫醒你？”

    沈清喻：“那你就在這兒呆坐著？”

    岳霄：“我樂在其中?！?/br>
    沈清喻：“……”

    沈清喻只當不曾聽見他這句話，又問：“你要和我說什么？”

    岳霄這才正色道：“馮云君這人有古怪，你要小心些。”

    他沒頭沒腦地冒出這么一句，沈清喻還有些不解，上一世岳霄并未直接見過馮云君，也不曾說過這句話，沈清喻不明白為什么岳霄要這么說，便問：“為什么？”

    “他口口聲聲說擔心你們，可若他真的擔心，為何不來尋你？”岳霄道，“他與應(yīng)正陽不一樣，馮云君的武功高深莫測，他可是個老狐貍，他想找你們，很容易?！?/br>
    “應(yīng)正陽聽聞你與你兄長在客棧，立即便趕過去了，他卻還在府內(nèi)候著，更何況他此時出現(xiàn)在應(yīng)府，未免也有些過于巧合了吧?！痹老鎏裘嫉?，“他倒像是專程在應(yīng)府內(nèi)候著你?！?/br>
    沈清喻想馮云君是他父親故友，而此時也正值應(yīng)正陽壽誕，馮云君來此處不算稀奇，可是他聽岳霄這么一說，忽而又想起一件事，上一世他被殺前，眼睜睜看著應(yīng)府上下葬身火海，兄長與岳霄慘死面前，那是足以令他刻骨銘心的人間慘境，而他至死也不曾見到馮云君。

    他根本不知道上一世中馮云君是死是活，若馮云君還活著……應(yīng)家遭此大難，借住在應(yīng)家的馮云君為何不曾出手相助。

    他越想越覺得奇怪，可這件事他們并無證據(jù)，只是些猜測罷，做不得真。

    岳霄此時又蹙眉開口：“江湖兇險，如今你既已不是不問世事的大少爺，就應(yīng)當要明白，這個江湖，什么人都不可信。”

    沈清喻說：“我知道。”

    岳霄一頓，忽而又往沈清喻身邊一坐，伸出手想攬他的肩，到一半時卻又縮了回來，像是擔心沈清喻抗拒，只是笑嘻嘻道：“我除外?！?/br>
    他一副不要臉的模樣，沈清喻卻難得沒有反駁他，只是微微皺著眉。而他沒有生氣反駁，岳霄還覺得有些不習慣，生怕沈清喻突然翻臉，便小心翼翼地瞥眼瞧他，恰被沈清喻逮個正著，他也不避閃，兩人大眼瞪小眼看了對方好一會兒，沈清喻忽而笑了，說：“我餓了，你也沒吃飯吧？”

    “方才有人送了吃的過來，不過應(yīng)當已涼透了?！痹老銎鹕?，“我去讓他們熱一熱?！?/br>
    沈清喻攔住他。

    “來應(yīng)府時，我在外邊看見了一家面館?！鄙蚯逵髡f，“那里的面看起來很不錯，要一起去試試嗎？”

    ……

    沈清喻知道此時離開應(yīng)府顯然并不是什么好決定，若是被沈睿文發(fā)現(xiàn)他與岳霄偷溜出門，只怕又要教訓他，所以他誰也沒告訴，在岳霄的幫助下從偏門溜了出去。

    他以往在沈府時，也曾在岳霄幫助下偷溜出過府，這感覺實在甚為熟悉，他只覺恍如隔世，那像是很久以前發(fā)生的事情了。

    面館并未打烊，街上也還算熱鬧，沈清喻吃完了面，又與岳霄一同出去逛了逛，他難得心情愉悅，只是外面實在有些冷了，岳霄擔心他再染風寒，便勸他回去。他們走到應(yīng)府近旁的一家客棧時，忽見一行人在路邊等候，當中一個身影十分眼熟，就是他們白日在酒樓中所見的燕陽。

    那些人不消說都是凌空派的弟子，沈清喻心驚，正想要避開，燕陽卻眼尖，一回頭看見了他們，極開心朝他們揮手，喊道：“岳大俠！”

    他一喊，所有人齊刷刷都回過了頭來，這下肯定是躲不過去了，沈清喻只好再轉(zhuǎn)過身，一抬眼，卻見著一張哪怕化成灰他也都記得的臉。

    是張修遠。

    沈清喻不由退后半步，眼前仿佛又浮起那一日的血光與飛雪，岳霄扶住他的胳膊，微微皺起眉，卻什么也不曾說，只是將他拉得近一些了，而后不動聲色地側(cè)過身來，將他擋在身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