曲終人散,幾個殘破的花燈被隨意棄擲在街道旁。

    一雙素白如玉的手將它們捧起，輕聲嘆道：“天道不仁?！?/br>
    天道不仁，視萬物如芻狗；世人不仁，視生靈如芻狗。

    冷雨飄灑而來，泥水點(diǎn)點(diǎn)，濺上女人白色的云履。

    她手中幻化出一把油紙傘，在街上信步而行，忽然她腳步停下,嘴角微揚(yáng),“師弟師妹，睽違已久……我原以為，你們與我一般開心?！?/br>
    街頭黑暗之中，現(xiàn)出三人身形。重霄面無波瀾，“大師姐,許久不見。”

    桑榆笑意款款,“好久不見,你們都這么大了。”

    “真是讓師姐,不勝歡喜?！?/br>
    迷津直接指出重點(diǎn),“你重?zé)挶?？?/br>
    桑榆笑意更深,一雙桃花眼像極了一彎漾漾春水,里面裝著的柔情幾要將人溺斃。

    涸歡面上露出一絲哀傷,“師姐,為什么要這么做呢？”

    “小師弟呀,”桑榆手中紙傘消逝成斑斑光點(diǎn),最后化成一個小木人落在她的手中，“我上次見你，你還沒我膝蓋高呢，一眨眼竟然也會站在這兒指責(zé)師姐了?！?/br>
    重霄嘆了口氣，“師姐，你回頭罷?！?/br>
    “回頭？”桑榆笑容燦爛，眼神冷冽，“這是我的道，不過因?yàn)槲业琅c師尊相悖，你們便要給我判上一個離經(jīng)叛道的罪名?！?/br>
    “世間三千道，為何獨(dú)不能容我？”

    “你用人魂煉丹，害了多少人？”

    “哈哈，”桑榆狂笑，衣袍無風(fēng)而動，“天道于我們，我們于世人，世人于家畜走獸，又有什么區(qū)別？”

    重霄擔(dān)心她發(fā)怒殃及無辜，長袖一揮，長夜冷街頃刻變成了云霧繚繞的高山。

    桑榆環(huán)顧四周，忽而安靜了下來，走至那塊石碑前，輕撫其上字跡，“原來這便是師弟你的道心嗎不負(fù)蒼生，呵，好一個不負(fù)蒼生。”

    “你如今這般行為，可對得起師尊的一般苦心？”

    “師父……”桑榆面上掛著的假笑終于褪去，眉目低垂，宛若沉思，許久后，她的唇輕輕揚(yáng)起，露出一絲極淺極淺的笑意，“師父說，尋道之人，舍生忘死，我不過是在追尋我自己的道，就算她怪我，我也不會后悔?！?/br>
    迷津冷笑，“你的道，就是把無辜之人的魂魄煉成冰丹嗎？”

    “人生于世，又有哪個是無辜的？你們莫非忘了，當(dāng)年師父正是被這些所謂無辜的世人給逼上絕路。”

    涸歡皺起眉，“師尊不是自愿進(jìn)入歸墟嗎？”

    “自愿，呵?！?/br>
    重霄掩在袖下的手突然攥緊，面上卻是一派平靜，“言盡于此，你到底要如何？”

    桑榆低垂著眼，擺弄著手里的木人，“話不投機(jī)半句多，既然你們不愿聽師姐絮叨，那就這樣吧?！?/br>
    她往前走了一步，翻騰的云海瞬時變成了烈焰，將四周草木化為焦土。

    重霄長袖輕揮，烈焰滔天之勢霎然而止，清靜、玄鑒、抱一三峰之上金光迸出，直通天地。

    “誅仙屠魔陣？”桑榆望了眼依舊死寂的守靜峰，“沒有完全激活就想殺我？”她目光微凝，似乎意識到什么，“流丹呢？師尊呢？”

    燈市仍未結(jié)束，江面千盞花燈隨水飄蕩，點(diǎn)點(diǎn)星子，墜于人間。

    顧西月拉著清平走到江邊，將方才買的花燈放在水面之上，看它隨水流去，為燦爛星河更添一點(diǎn)亮色。

    她見清平神色郁郁，問：“怎么？”

    清平別開眼，輕聲說：“我送你的東西，你轉(zhuǎn)眼就要丟掉。”辰明送她的那些小玩意，她卻放在木匣里存了千年。

    顧西月笑了笑，“你真不像她?！?/br>
    “我本不是她！”

    “你不是她，我們還有很長的時間，對不對？”

    清平點(diǎn)點(diǎn)頭，心里那點(diǎn)小小的失落蕩然無存，牽住她的手，十指相扣，道：“對?！?/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