朕當(dāng)然知道他不是那個意思，否則朕就不會說出口了。但他如此緊張，倒是讓朕想起一些別的東西。“謝鳳閣，你老實告訴朕，上次順王七夕辦宴，你為什么恰巧在笑春樓附近？”

    “臣……”謝鏡愚停頓了下，“臣聽聞順王殿下包下了三家酒肆，有些好奇?！?/br>
    沒說真話，至少不是徹底的真話，朕心里哼了一聲。素來不赴宴的人突然對雍至包下胡姬酒肆好奇？根本不可能！“那朕再問你，上上次你為何想去慈恩寺？”

    “臣……”謝鏡愚又停頓了下，“臣確信這個臣已經(jīng)說過了?！?/br>
    確信說過？煎香藥糖水什么的，朕信你才有鬼！“謝鳳閣，你這是要朕明說嗎？”朕有點沒好氣了。

    “陛下明察?！敝x鏡愚立刻道，“臣只是……只是不放心……陛下，”他難得結(jié)巴，腦袋深深地垂下去，“是臣逾越了?！?/br>
    朕懷疑的時候便想聽他承認(rèn)；現(xiàn)在他果真承認(rèn)，朕又不知道該說什么了。朕自覺已經(jīng)帶夠了侍衛(wèi)；可他出身行伍，看多了冷槍冷箭，比朕謹(jǐn)慎也是正常。不怕一萬就怕萬一，他就是在怕可能的萬一。

    至于為什么他那么怕朕的萬一……

    朕想說你確實逾越了，你擔(dān)心的東西是祖繆該管的；朕想說朕也不是什么手無縛雞之力的書生，真有什么事朕說不定比某些侍衛(wèi)還強點……

    但不知道為什么，這些朕都說不出口。也許是因為朕打心底里知道他的行為出自純粹的好意，而他已經(jīng)盡可能收斂。

    “行了，你下去吧?！彪逕┰甑負]手。一點不省心的家伙……

    作者有話要說：　　出門談戀愛【X

    第13章

    朕覺得謝鏡愚已經(jīng)足夠小題大做；未曾想，聽了這事，朕的其他臣子們更加小題大做。

    “陛下要親自去看洛水壩？還要帶臣去？簡直太好了，陛下臣愛您！要是陛下愿意再帶幾個臣的小弟，臣就更愛您了！”

    以上是工部張繼。

    “陛下啊，您看，您即位以后這還是第一次出遠門呢！既然是第一次，陣仗怎么能磕磣呢？不如把左右驍衛(wèi)一起帶上，壯壯陛下的面子！武衛(wèi)和威衛(wèi)要帶也是可以的！”

    以上是兵部魏驥。

    “陛下，您要去洛府，路上經(jīng)過蒲州，那蒲州太|祖皇帝的建陵總不好當(dāng)不存在吧？而這陵廟祭祀，正是我們太常寺該做的事情啊！”

    以上是太常寺卿許致謙。

    最后王若鈞出列，好心地給諸位同僚做了個總結(jié)：“洛水壩是要看的，建陵也是要祭的；至于衛(wèi)隊，咱們折中一下，就帶左右驍衛(wèi)和左武衛(wèi)吧?！?/br>
    當(dāng)然，他們原話都要委婉官方得多，但在朕聽來就是這個意思。工部再帶幾個不過點頭功夫，許致謙愿意祭建陵那就讓他做，最后這左右驍衛(wèi)和左武衛(wèi)……

    朕沒忍住瞥了今天還沒吭聲的謝鏡愚一眼。這家伙正垂首而立，看起來好像和平時沒兩樣，但朕非常疑心他在偷笑——他昨天說最好再加兩支衛(wèi)隊，今日金殿議事一下子就變成三支、還是中和之?dāng)?shù)，不得樂死他？

    可不管怎么說，所有人一致認(rèn)為應(yīng)當(dāng)再隆重點總比所有人一致認(rèn)為不該去要好。見諸位御史都沒意見，朕只得自己開口削了左武衛(wèi)的隨行，其他都準(zhǔn)了。

    緊趕慢趕地準(zhǔn)備了七日，一支浩浩蕩蕩的隊伍自興京開拔了。朕坐在華蓋大車?yán)铮犞忸^的肅靜回避之聲，真正松了一口氣。

    出發(fā)之前，阿姊果然又進了宮。去洛府一事已成定局，她只能囑咐朕路上小心身體，事情做完早日回興京。朕自然應(yīng)好，反正什么時候回來朕說了算；若是阿姊屆時有意見，朕有得是理由敷衍她。

    朕心里一把小算盤打得叮當(dāng)響，奈何誰也不能說，多少失去了樂趣。但再想到可以在興京之外的田間街頭閑逛，朕又振奮起來。偶爾想來個自由行都要挖空心思，當(dāng)皇帝也是很累的！

    這自由行吧，第一站便是同州。

    同州州治荔城，處于興京至洛府的必經(jīng)之地，地勢寬敞通達。因有多族混居，民風(fēng)淳樸熱情。當(dāng)?shù)厥a(chǎn)金針、紅棗，百姓多食椽頭蒸饃、棗模糊、鶼鶼饃之類。

    這都是州牧馬永貞介紹的。他自同州城外二十里迎朕，朕還沒看見城門就先看見他了。好在他機靈，沒一門心思地想著在朕跟前吹噓自己的政績，說的還都是朕有興趣的東西。

    “……如此甚好?！彪拮谥葜胃么筇蒙鲜?，肯定了他的初步介紹?！澳悄阍僬f說，洛水壩的前期準(zhǔn)備，你同州完成得如何了？”

    馬永貞悄悄望了望朕，又悄悄望了望兩邊的興京官員，鼻尖有點出汗?！盎乇菹?，基本都完成了。只不過，李莊在洛水邊有一片棗林，李氏祖陵也在其中。我等已輪番勸說好幾次，全都無功而返?！?/br>
    眾人不由面面相覷，就連原本打算興師問罪的張繼都皺起了眉頭。棗林可以賠，這祖陵就不好說了。百善孝為先，隨意動土可是對祖先的大不敬。

    朕打量了一圈諸人神色，沒繼續(xù)深究?！叭绱耍拗獣粤?。今日在座諸位怕是和朕一樣，都是第一次來同州，有勞馬州牧一一費心?！?/br>
    馬永貞連稱不敢，自去安排晚膳和住所。諸人旅途勞頓，朕便讓他們各自安置了。

    一夜無事。第二日，朕早早地起了身，吩咐劉瑾準(zhǔn)備洗漱。

    劉瑾睡眼惺忪，兼之一頭霧水。“陛下，今日又不用早朝，您這是要……？”

    “叫你去就去?！彪薏幌攵嘣挘靶⌒狞c，別驚動其他人。”

    即便不知道朕為何早起，劉瑾也聽懂了不要驚動其他人的潛臺詞，頓時就苦了臉。然而朕已經(jīng)打定主意，他也不好多話，只能照辦。

    于是，朕順利地把自己扮成了普通富人。再點上八個換好常服的侍衛(wèi)，朕便興沖沖地準(zhǔn)備出門吃早飯了。

    然后，朕就在朕的院子外邊看到了守株待兔的謝鏡愚。

    ——簡直活見鬼，謝鏡愚怎么知道朕要去體驗一把民間生活？

    “謝鳳閣，大清早的，你杵在這兒是干什么呢？”

    謝鏡愚恭恭敬敬地行了禮，才答：“臣昨日翻來覆去想了一宿，思考若是陛下突發(fā)奇想，劉內(nèi)侍能不能攔住陛下。如今看來，確是不能的。”

    朕差點要翻白眼。劉瑾當(dāng)然攔不住朕，所以你親自來攔了？“怎么，謝鳳閣又想叫朕帶上左右千牛衛(wèi)？”

    謝鏡愚一定聽出了朕的諷刺，但他仍舊不卑不亢地答：“陛下圣明?！?/br>
    一根筋的死心眼……朕簡直服氣。先是臨江樓，后是慈恩寺，再接著笑春樓，而后是現(xiàn)在……怎么朕每次出去溜達都能被謝鏡愚撞上？他的眼睛是長在朕身上了嗎？

    這樣下去不行，朕決定先下手為強?！爸x鳳閣，朕給你兩個選擇。要么你告訴馬州牧，朕這就回去；要么你閉嘴，朕帶你出去。選哪個，說吧?！?/br>
    謝鏡愚眨了眨眼睛，似乎真的認(rèn)真考慮起來。不過片刻，他就道：“臣選第二個?！?/br>
    朕本已做好了他選第一個的準(zhǔn)備，聞言一愣。謝鏡愚有這么好說話？還是說，如果謝鏡愚能自己跟著朕，他就認(rèn)為太多千牛衛(wèi)是不必要的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