朕心道阿姊這是有備而來，連軟硬兼施都用上了。但就算打破天，朕也不會告訴她朕正考慮怎樣才能在不做渣男的前提下弄個兒子出來繼承皇位——要是阿姊知道，她怕不得打斷朕的腿！

    眼看著糊弄不過去，朕只能想個別的理由來擋。“近日有人和朕進諫，要讓諸位親王出任官職?！?/br>
    阿姊似乎還準備了更多勸說朕的話，聞言一愣?！八麄儾皇嵌加小痹捳f到一半，她瞪大眼睛，驚詫不已：“陛下的意思是……實職？”

    朕點點頭。這事兒就周不比提了一嘴，而后他再沒說過，其他人也沒有；朕令人打探后，知道周不比和幾個親王都沒關(guān)系；最后，要周不比撒謊，還是在朕面前撒謊，委實太為難他了。

    總結(jié)，八字沒一撇的事，但噱頭夠大，拿來做擋箭牌再好用不過。

    “怪不得……”阿姊果然一瞬間露出了理解的表情。很快，她又斬釘截鐵地補充：“不管是何人說的，此人必定其心可誅?！?/br>
    阿姊向來無條件向著朕，此時這么說相當(dāng)自然。“朕還沒拿主意。”朕解釋，“圣人如舜，其弟象欲殺兄，舜仍然慈待象，最后才能成一代佳話。故而朕時常思索，親九族是不是天下長治所必須的?！?/br>
    就算阿姊再尚武，舜與象的典故也是聽過的，畢竟這就寫在《二十四孝》的第一條?！氨菹拢@個……”阿姊面露難色，欲言又止。

    朕當(dāng)然知道她想說什么。舜不知道是幾百年前的事情了，也不知道經(jīng)過了幾手加工；今非昔比，父皇處置三王之亂的時候完全沒手軟，能誅的都誅得一干二凈。至于朕自己，當(dāng)然也不信上位者為維護統(tǒng)治而弄出來的唬人玩意兒，可礙于身份，不好直說而已。

    “朕想了幾天，覺得這可能也不是什么大事?！彪薨参堪㈡⒌?，“車到山前必有路，朕早晚能想出辦法?！?/br>
    阿姊原本有些愁容，聞言頓時變得哭笑不得?！斑@可不是小事，陛下，”她正色道，“父皇前車之鑒猶在，陛下絕不可放松警惕?！?/br>
    朕點點頭，又握了握她的手。“朕知道輕重，阿姊勿要憂心?！?/br>
    阿姊仔細瞧了瞧朕，而后緊緊回握?！爸灰菹聬巯報w，做阿姊的自然日日都寬心。”

    “與做圣人相比，阿姊這個要求可謂是簡單了。”朕忍不住笑道，“朕自會注意的。況且，朕一見著阿姊，就真覺得這不是什么大事了。”

    阿姊見朕說得認真，不由好奇。“這是為何？”

    朕故意笑得更促狹了些?！爱吘?，若要這么干，朕頭一個就要封——”在阿姊的緊張注視里，朕慢悠悠地拖長音，“左衛(wèi)大將軍就很配阿姊，阿姊覺得是也不是？”

    “陛下……”阿姊愣了一瞬，而后反應(yīng)過來?！鞍㈡⒂X得，陛下又尋阿姊開心了。”她佯怒道。

    但朕沒錯過她眼里的一絲驚喜。阿姊早年陪父皇在外浴血奮戰(zhàn)，他人看著罕見，她卻是樂在其中。如今沒什么仗可打，可若是能回到軍中，她肯定會高興。

    “陛下生怕阿姊受了忽視，時時關(guān)心，阿姊自是領(lǐng)情的?！卑㈡⒂终?，“然而陛下當(dāng)以大局為重，切不可為一人妄下決斷?！?/br>
    身邊人個個都以大局為重，朕怎么能不以大局為重？

    朕沒忍住腹誹，但依舊被感動了?！半廾靼装㈡⒌目嘈?。此事朕會再考慮考慮?！?/br>
    阿姊點頭。她卻不知道，朕說的認真考慮，遠不止給親王實權(quán)一事。

    作者有話要說：

    諸位無需擔(dān)心，作者我專業(yè)撒糖，不甜不要錢！

    第36章

    約莫是有阿姊安撫, 其后幾日，朕不再像之前一樣沉著臉, 籠罩前朝后宮的陰翳霎時一掃而空。趁此機會, 百官紛紛趕著匯報這些天的工作進展——

    農(nóng)耕馬上要忙過了，水利之事準備提上日程；禮部已將搜集史籍的命令送至各州縣，還派了不少人去各地督工；吏部和御史臺也協(xié)商完畢, 預(yù)備開展聯(lián)合培訓(xùn)，州府的推薦人選不日便會進京。

    ——瞧瞧，這些人就是要嚇一嚇才成！

    朕不免生出一種這些天沒白憋悶氣的感受。當(dāng)然，他們自己改正最好。畢竟要是等到朕真生氣，他們腦袋頂上的烏紗帽就別想要了。

    說起來, 還是干事的人偏少。之前有匈奴戰(zhàn)事在前頭頂著，看不太出；一到朕準備對內(nèi)用事, 薄弱環(huán)節(jié)便暴露出來。

    在這種前提下, 朕不免對今年的新科進士們抱有極大的期望。四月初二，殿試準時在延恩殿進行。至于題目，朕早就準備好了——

    在農(nóng)林、水利、弘文、吏治中選擇任意要素，結(jié)合近日政策, 陳述其中利害；若能針砭時弊，那就更好。

    用后世的話形容，應(yīng)該類似緊跟時事熱點的申論。

    就算是朕，也得承認題目確實不算簡單。畢竟這些詔令都是在今年正月晦日頒布的, 距今只過了倆月，不可能看出什么大成效, 也不好看出什么大弊?。坏舨怀鲞@樣的題目，而是考什么詩詞歌賦，那估計就真和周不比說的一樣，得培養(yǎng)個十年八年才能派上大用場了。

    也正因為如此，朕允許他們從卯時答到金烏落山。為了避免可能的緊張，朕還特意沒在延恩殿逗留，只讓禮部的幾個監(jiān)考不時巡邏。反正這種題目沒前人之作可照搬，也用不著朕一直盯著。

    在延恩殿里考試的當(dāng)兒，朕則與禮部、吏部幾人就近于弘文館議事。

    杜見知也覺得題目太難，但最后是朕評判，他就提了一條意見，建議朕閱卷時適當(dāng)放寬要求；吏部則更關(guān)心之后還要不要他們選拔，朕便讓他們負責(zé)今日考試落選之人的部分。畢竟，如果朕覺得某個進士見解獨到，朕自己就知道該把他安在哪兒。

    諸項事務(wù)分割清楚后，吏部等人領(lǐng)命告退。朕把杜見知留了下來，詳細詢問弘文館的進度后才讓他走。而后，朕開始翻閱幾本新收集的古籍。本想隨便翻翻，然而朕向來一拿起書就放不下，看著看著就忘了時辰。

    直到午時過后，劉瑾實在忍不住，進來問午膳時辰。朕這才意識到饑腸轆轆，只能意猶未盡地放下手中書卷，吩咐用膳。但看到劉瑾得命后還一臉仿佛便秘的表情，朕就知道還有別的事?！澳氵@是怎么了？”

    “回陛下，謝相已然在弘文館外等了很久?！眲㈣Σ坏溃@然是恨不得朕問他。

    謝鏡愚啊……

    莫名被朕晾了這么久，以他的脾性，也是該忍不住了……

    朕忍不住心中嘆氣?！爸x相又不讓你通傳？”

    “謝相說，他等陛下出門便可，無需打擾陛下?！眲㈣贿吇卮穑贿吳那牡孛橹薜谋砬?，“可老奴想，雖然最近日頭還不算毒，但也不能叫謝相一直那么站著……”

    “行吧，朕知道了?！彪迵]揮手，那股頭疼又冒了出來，“叫謝相進來，與朕共用午膳?！?/br>
    劉瑾如蒙大赦，趕緊邁著小碎步出去了。不一會兒，謝鏡愚進來，早已準備好的午膳也流水般端上了桌。

    “坐罷，謝相?！彪拗噶酥敢粡堃巫?。

    謝鏡愚依言照做。

    自有宮女夾菜布食，一頓午飯吃得相當(dāng)平靜。

    朕根本不用瞧謝鏡愚面上眼里什么神色，因為在人前他不會露出任何破綻。等到碗筷都撤下去、侍女也退下了，朕才開口道：“古有云，食不言寢不語。如今午膳用完了，謝相有什么話，也可以說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