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容我提醒，國籍可沒這么好換?！敝軡蓻鰶龅夭遄欤霸倏紤]到殿下你的身份——”他故意用刻薄的目光上下打量了雍蒙一眼，“真換那就該引發(fā)外交事件了?！?/br>
    里頭的事實在場諸人都知道，但只有周澤會說出口。雍蒙臉上陰云密布，看起來恨不得給周澤當頭套個袋子、再一記悶棍敲暈了事。

    這下，連我也想不出什么圓場的話。準確形容，我一點也不想趟混水。同在朝中共事的時候，周不比的性子就令人又愛又恨，恐怕只有陛下一個適應良好……呃，可能這正是他和我們的差距所在。

    “不比。”周潛終究開了口，語帶制止。

    周澤眨眨眼，用手在嘴上比劃了個拉上拉鏈的動作，那叫一個從善如流。

    見得如此，周潛一臉好氣又好笑。他沒繼續(xù)追究下去，而是轉(zhuǎn)向我：“你們又是什么時候發(fā)現(xiàn)對方的？”

    “一次慈善舞會。”我簡單地解釋，“我聽見魏王殿下小聲說了句興京官話?！?/br>
    千余年前的語言確實是認親利器，畢竟不提外國人，本國人也聽不懂，更別提說了。但從周澤強自忍耐的表情來看，他已經(jīng)猜到了真相——雍蒙其實是在背地里罵人呢。

    “我那時被煩得不行?！庇好梢部匆娏酥軡傻纳袂椋纱嘀苯映姓J了?！岸季髁椓诉€想從我這里榨出油水，哪兒涼快哪兒待著去！”

    大約是語氣里的厭煩太明顯，周潛定睛看了他一會兒?！八母?，”最后他問，帶著點疑惑，“我本以為你會喜歡當太子?？墒乾F(xiàn)在……”

    脾氣不是一般的壞、簡直一點就炸，我在心里把后頭半句給他補上了。

    “陛下，你也說了，是太子?！庇好梢猜冻隽艘环鶑娮匀棠偷谋砬?，“不是王子?。　?/br>
    我忍不住換位思考了下。在已經(jīng)有根深蒂固的自我認知后，突然變成外國人……確實忍受不了，怎么想都不行。

    周潛目光不易察覺地閃了一下，而其他兩人似乎都沒注意?！澳蔷屯美锵胍幌?。”

    這話我對雍蒙說過無數(shù)遍了。畢竟頭頂金光閃閃的王儲身份，手握世界各地的王室財富，就算君主立憲也活得不賴。但顯然，我說的效果和陛下說的效果完全不同，看雍蒙的反應就知道了——

    “我會盡力的?！彼贿t疑片刻就答應下來，很顯然早被陛下那一聲“四哥”給安撫了。

    這下子，基本問題都解決了。就在我覺得這夠我們心平氣和地討論下一步時，周澤突然站起來，拉著雍蒙就往外走。

    “……你干什么？”雍蒙當然不愿意，使勁掙扎。

    然而周澤根本不為所動?！坝H愛的王子殿下，我猜你已經(jīng)失蹤得夠久了。”他用一種過分甜蜜的語氣陳述，“開幕式眼看著就要結束，你也不想被記者們發(fā)現(xiàn)你跑出來干了什么吧？”

    別說雍蒙，我都聽得起了一層雞皮疙瘩。周不比的三寸不爛之舌早就經(jīng)過諸位同僚的鑒定，如今做了律師，那張嘴皮子就愈發(fā)令人無法抵擋了。

    雍蒙本是一臉惡寒，但聽完之后他就老實下來?！昂冒?，你說得對，我該回去了。”雖然如此，他還是不情不愿地補充：“明天我再來見你，陛下?！?/br>
    周潛眨了眨眼。而后，他開了口，卻不是肯定也不是否定。“你提醒了我，今天的最后一件事——”他強調(diào)一般地豎起食指，“以后不要叫我陛下了。”

    “——陛下！”馬上就是異口同聲的三句。

    “我剛剛才說過……”周潛頓時無奈起來。

    “這個不行，絕對不行！”周澤率先反對，連拖雍蒙出門都忘記了?！捌渌裁炊己谜f，這個，免談！”

    雍蒙氣哼哼地瞪了他一眼，像是嫌棄他搶詞?！拔腋阶h！”他不是很甘愿，但是毫不猶豫。

    “我也附議！”我忙不迭跟上。

    周潛忍不住揉了揉鼻梁?！安皇恰彼悬c無力，“我知道，你們肯定要說沒人聽得懂你們的話，但不怕一萬只怕萬一。再者說了，我現(xiàn)在已經(jīng)不是……”

    “你永遠是陛下！”雍蒙不假思索地接口。周澤隨即點頭，就和撥浪鼓一般。

    周潛轉(zhuǎn)向了我。他的目光里顯而易見地寫著“你總該和我一邊”，但這當口，我只能裝作沒發(fā)現(xiàn)?！拔艺J為，魏王殿下說得極是?！?/br>
    除了前一個原因，還有個原因是，周潛剛才的反應令我產(chǎn)生了懷疑。雍蒙和周不比估計還不知道陛下的未卜先知；但有這個前車之鑒，我有理由猜想，我們之所以會轉(zhuǎn)世到千年后，很可能與陛下有關——畢竟他是我們之中活得最長的，誰也不知道他后頭那些年里到底做了什么，不是么？

    就比如，好端端的皇陵，愣是變成了衣冠?！?/br>
    這事兒太過離奇，我一直無法理解。如今想想，它就是明證也說不定！

    作者有話要說：

    一日為帝終身為帝【霧

    第109章

    毫不動搖的三比一, 周潛只能放棄。雍蒙勉強挪動腳步，而周澤跟了出去, 美其名曰監(jiān)督執(zhí)行。不過我有點懷疑, 他這么做是為了把最后那點時間留給我們倆。畢竟周澤擅長的是嘴皮子，不是電燈泡……

    “陛下。”想到這里，我又喚了一聲。

    周潛的無可奈何更明顯了。但是, 他也從來不會強迫我改變我的堅持?！霸趺矗俊?/br>
    “二十年，陛下。”我直接道——想起這個，我的心就開始揪緊，以至于根本沒法輕輕帶過——“我以為我夠資格得到一個解釋。”

    “這不是資格的問題。”現(xiàn)在周潛的表情像是在頭痛，認命的那種頭痛。

    “那是什么？”我緊緊地盯著他。他沒有嘗試否認他沒如此做, 這是個好兆頭；但對我來說，還遠遠不夠。

    那股微不可察的歉意又從周潛眼睛里浮了出來?！耙驗槟怯谑聼o補?！彼吐暤? “從小, 我就能夢到一些東西。而不管好壞，它們后來全部變成了現(xiàn)實。不管是一個人知道，還是兩個人知道，都沒法改變已經(jīng)注定的東西。”

    我有一瞬間啞口無言。他說得輕描淡寫, 我卻能想象他的壓力——未卜先知聽起來確實是個很有用的能力，但不管是無法改變未來、還是因為蝴蝶翅膀引發(fā)不可預測的發(fā)展，都不是什么好事。他會得出那樣的結論，定然已經(jīng)驗證過了；然而……

    “陛下應該告訴我?！蔽艺f, 喉嚨澀得發(fā)干，“我絕不會……”

    “我知道你會保密。”周潛忽而打斷我, “但我只是想要……”他像是不堪承受似的轉(zhuǎn)開視線，“你能安心?！?/br>
    四個簡簡單單的字，卻像是重逾千斤。

    過去的真相被徹底揭開，房間里寂靜得簡直落針可聞。

    捫心自問，我能猜出他不說的原因。若我知道，我就一定會擔憂；我還會盡我所能地嘗試各種辦法，好使自己多陪陪他，哪怕只有一刻；如果這些努力都沒用，我甚至可能下定決心離開他，遠遠望著他娶妻生子、兒孫繞膝……

    他只是想要我安心地留在他身邊，他只是想要我安心地走。他是為了我好，也是為了我們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