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博之啊，能跟著項撫臺共事，著實是你我之幸。”

    林宏掩嘴咳兩聲，微微淡笑：“嗯，撫臺幾經(jīng)變換，卻從未驕矜，待我們還如最初一般，十分之難得?！?/br>
    崔進(jìn)學(xué)不掩羨慕：“能與項撫臺有同鄉(xiāng)、同社之誼，博之須好生珍惜啊。”

    能被項撫臺記在心里，且費心思從下邊提拔上來，崔進(jìn)學(xué)很有自知之明。這并不是表示他有多過人的能力被項撫臺看重，最大的原因，還在于他和林宏同縣為官，項撫臺想拉撥林宏，又不能太過醒目，作為林宏上峰的他，自然就被格外關(guān)照。不過，能叫人升起利用拉攏的心思，也間接證明了他還是有些能力的。崔進(jìn)學(xué)暗自握拳，到他這個年紀(jì)，還能更進(jìn)一步，他心里不知多感激。他絕不會就此止步，定要做出一番成就，好生報答項撫臺的知遇之恩。

    送走崔進(jìn)學(xué)和林宏，項淵撐著油紙傘溜溜達(dá)達(dá)回到后宅，還沒進(jìn)門，就聽里頭傳來項壯壯嗷一聲慘叫，接著就是一連串的：“疼疼疼”

    項淵皺眉，疾走幾步，收了傘，拍拍身上，確保沒什么濕氣涼氣，這才搓搓手，掀簾子進(jìn)去。

    屋內(nèi)溫暖如春，兩個燃得旺旺的火爐子一左一右立在墻角。窗戶支開一條小縫，只望得見外頭撲簌簌的雪粒子，卻感覺不到一絲涼風(fēng)。

    項淵探頭進(jìn)去，只見媳婦滿臉心疼，正拿著藥膏子小心翼翼的給站在面前的項壯壯抹。

    再瞧項壯壯，好家伙，早起去學(xué)堂前，還是端端正正、眉清目秀的帥小伙，這一頭午功夫，再回來，就成了個鼻青臉腫的豬頭。

    “這是打架了？”

    項淵忍著笑坐在一邊，項壯壯齜牙咧嘴，疼得直吸氣。

    趙慎小心給他抹完藥膏子，見項淵一副毫不在意似的模樣，登時一肚子氣。

    “壯壯都被打成這樣了，你還有心思笑？！”

    項淵：(⊙o⊙)…

    媳婦，從來沒想到，你居然跟他娘李氏還能有共同語言的時候。

    不過瞧著趙慎是真心疼加生氣，項淵摸摸鼻子，沒敢這時候捋虎須。

    “來，項安玨，給你爹說說，這是怎么一回事。”

    第108章 挑人

    項壯壯挺委屈，見他爹問，一抹眼淚，就把打架的緣由及后果說了。

    項淵送項壯壯去的學(xué)堂，按現(xiàn)代的話形容，就是黨政機關(guān)幼兒園，里頭念書的小子，囊括了整個河間府官衙的適齡男孩。五六歲的小娃娃，屁事都還不懂，淘起氣來，誰都不記得家里頭大人囑咐什么。

    項安玨作為最高長官項撫臺的兒子，在別個官員內(nèi)眷眼里那就該是千嬌萬寵、橫行霸道的。所以，送自家心肝寶貝來念書時，各自父母沒少在熊孩子耳朵邊念叨該如何和項安玨相處，若是發(fā)生矛盾，該如何謙讓避退。被叮囑多了，本就孩童心性的熊孩子們，誰會樂意？自然而然就打心底開始排斥。等到真去了學(xué)堂，一瞧，嘿，這家伙根本不是個小霸王嘛，整個一個乖寶寶。

    是的，項安玨自覺他比這些熊孩子要懂事，經(jīng)歷得要多，就不愿做出副小孩子模樣，加之覺得去了學(xué)堂，就是大孩子，便一舉一動都模仿他爹爹項淵，對外謙和有禮，安安靜靜的。這么裝模作樣了一段時日，同學(xué)堂的小伙伴也都自覺摸準(zhǔn)了項安玨的性子，于是，之前被自家爹娘壓著要謙讓、要避退時各種心里不爽，都開始發(fā)酵。

    這次打架，緣由不過是項安玨的墨水被同學(xué)的跟班給碰到了地上，項安玨理論幾句，不想那胖頭胖腦的同學(xué)卻十分囂張，不僅不叫跟班道歉，還嘲笑項安玨堂堂巡撫之子，身邊竟然連個小廝隨從都沒，寒酸至極。更有不怕事大的，在一旁附和項安玨之父項淵乃是小戶出身，不懂世家之禮，一家子都是窮酸之類刻薄之語。

    項安玨是項淵和趙慎的兒子，結(jié)合兩人的性格看，就知道他可不是什么好脾氣能忍讓的，當(dāng)下也不裝樣子了，擼起袖子就和嚷得最兇的那人干了起來。那人不過嘴上厲害，實際根本不會打架，被項安玨按在地上一頓揍，狼哭鬼嚎之下又說了很多刻薄之語，且還把跟他要好的同學(xué)也拉下了水，其余人見他被揍，又被拉下水，腦子一熱，也跟著一起起哄，五六個男娃娃也不管什么人多欺負(fù)人少的，全都一哄而上。

    項安玨再厲害，也不過一個人，而那些人除了自己，每人還都帶著小廝隨從，這一混戰(zhàn)，就是十幾個人揍項安玨一個。項安玨被打紅了眼，不管不顧的橫沖直撞，逮誰打誰，反正除了他，其余都是敵人。

    “這么說，最后你還贏了？”

    項安玨伸手碰碰腫起老高的唇角，委委屈屈道：“贏也是慘勝，爹爹你瞧，我都被揍成這樣了，會不會破了相，變成丑八怪??？”

    項淵心底也著實有些心疼，不過在他教育理念里，男孩子嘛，摔摔打打，才更結(jié)實。而且，經(jīng)過這一次以少勝多的混戰(zhàn)，只怕壯壯在他那些同學(xué)心里，領(lǐng)頭的地位是毋庸置疑的。

    “你想要跟班嗎？”

    項壯壯看看趙慎，又看看項淵，想了想，點點頭：“還是想的，這樣日后也有人陪我玩，不然你們總是沒空，我也很寂寞啊?！?/br>
    被當(dāng)面嫌棄，項淵還沒怎么樣，趙慎先受不了了。一把摟過項安玨，趙慎滿懷歉意道：“是阿爹不對，日后阿爹保證，定然多抽出時間來陪你，好不好？”

    本以為情真意切的表白會叫項壯壯小小激動一下，熟料他只掃了趙慎一眼，抽抽鼻子，略有些嫌棄道：“還是算了，阿爹有了小寶寶，做什么都不方便，我還是要跟班吧。”

    趙慎：(⊙o⊙)…

    被嫌棄的如此直白，略心塞。

    既然項安玨也決定要跟班，項淵便把這件事首先提上日程。說起來這也是他的疏忽，這里畢竟不是他前世生活的年代，在這個講究門第講究出身的時代，有些排場，不是你想儉省，就能儉省的。就像項安玨，作為項淵·項撫臺·二品封疆大吏的目前獨子，每日里可憐兮兮的獨來獨往，的確有些欠妥。平白叫人看輕不說，也會打擊項安玨小小的自尊心。

    還有一個更為重要的因素，從壯壯上次被擄，項淵便已注意到這個問題，壯壯只一個人，實在過于醒目。若是身邊有些年齡相差無幾的小廝隨從跟著，多少能分散一些注意力，爭取到幾息出逃的機會。只不過當(dāng)時重事纏身，一直沒倒出空來處理。

    這邊父子二人定好明日去瞧小廝人選，那頭跟項安玨打架的熊孩子，回到家，一身青青紫紫的傷先是把家里頭老老小小驚得不輕，心肝rou的疼起來，等到打清清楚來龍去脈，氣得肝疼的各家親爹，就差抄起掃帚再給這群熊孩子來個屁股開花。

    打了堂堂項撫臺的兒子不說，特么的還以少欺多！最可氣的，居然是特么的以少欺多都沒贏，還被個個修理的跟個豬頭似的！

    這絕壁不是自個親兒子，簡直是熊，忒熊！

    當(dāng)下，便有家長坐不住，壓著自個兒子登門來道歉。

    對來人，項淵一律和和氣氣的，不僅沒黑臉，反而全程都是笑臉，還言稱男孩子家家的就該如此活潑，打打鬧鬧實乃家常便飯，且孩子們的事就叫孩子們自個解決去吧。大人就只管大人的事，對了，交給你般的那件事如何了？

    登門的是來時灰撲撲，去時灰溜溜，深深感覺到了老天爺?shù)膼阂狻?/br>
    做兒子干不過項撫臺兒子，做老子的干不過項撫臺，這人生，簡直不能細(xì)想，一想就心塞。

    *

    說是選小廝跟班，不過項淵并不想從人牙子那里挑選。

    河間府便是再富庶，也不是沒有乞兒的。這些乞兒朝不保夕，孤苦伶仃，比之人牙子手里頭待價而沽的孩童，更為可憐。

    在能力范圍內(nèi)，項淵更想為他們找一條出路。不過，這個前提，是壯壯也同意才行。

    “爹爹，這些人很可憐啊?！?/br>
    壯壯從小衣食無憂，從未想過世上居然還有吃不飽飯的時候，而且，這些乞兒，有些比他小，有些比他大，還有和他差不多年紀(jì)的，居然都沒地方住，只是在這樣一個破廟，隨意搭個草席就是家。這樣的情景，叫項安玨震撼。

    “是可憐，不過這世上可憐之人很多，不是所有的人都值得救助。壯壯，這是你自己的隨從，先由你自己挑選，若是合適，爹爹絕不插手，若是實在不妥，爹爹再插手，可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