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孩子沒在屋里，容瑾愣了一下。要知道，這孩子跟著他的十幾天，一直都是容瑾說一句，他動一動，或者答一句，從沒有自己主動去做過什么，更別說離開木屋了。但容瑾知道他安安全全在景明山內(nèi)，倒也不怎么擔(dān)心，反而松了一口氣。他知道，這孩子是因為之前的遭遇才變成這樣。若是能走出來，恢復(fù)些孩子的活潑氣，也是件好事。

    容瑾徘徊地站在木屋的門外，對他接下來要說的話，第一次在自己的神生，體會到難以啟齒是個什么樣的感受。

    你現(xiàn)在，額，可能要先從這座木屋里搬出來。因為你要自己蓋一座房子出來？是不是太過了，或許他應(yīng)該說，你可以暫住在這座木屋里，但是你必須要自己蓋一座房子，然后搬進(jìn)去？

    就在他猶豫不決的時候，如琢已經(jīng)從外面回來了。

    “您訪友回來了?！?/br>
    “你出去了嗎？我有點事想跟你說?！比蓁獜埧谡f到一半，他注意到小孩子手里的東西，話題一轉(zhuǎn)，“你摘這么多野果做什么？”

    小孩子有一種超出年紀(jì)的沉穩(wěn)，他手里捧著一片很大的葉子，上面擺著一些紅彤彤的，熟透了的果子。無論是葉子還是果子，都洗得干干凈凈，非常新鮮。

    他走到容瑾身前，對容瑾彎腰行禮，然后將葉子擺在地上，退后一步跪下，叩了三個頭。

    容瑾始終溫和地看著他，聲音輕柔“這是做什么？”

    小孩低聲道“供奉您?！?/br>
    容瑾曾受過無數(shù)人的供奉，當(dāng)然知道他這是在做什么，語氣有點復(fù)雜“你供奉我，是希望我做什么事嗎？”

    比如說，幫他母親報仇。

    “不是。”孩子搖了搖頭，他抬眼看著這個突然出現(xiàn)，幫忙埋葬了他母親，答應(yīng)撫養(yǎng)他長大的溫和神靈，“我母親生前一直都供奉著您。您救過我母親，現(xiàn)在又收留了我。我無以為報，只能以此，為您做一點點事。”

    他知道，有許多神靈，是喜歡凡人的供奉的。

    說著，如琢低下了頭“我現(xiàn)在沒有香爐和糕點了?！?/br>
    容瑾收過許多供奉，這點野果大概是其中最寒酸的一份。但他看著被用心洗過的葉子和野果，心中卻微微涌上來一種說不清道不明的意味，他柔聲道“我不喜歡香爐和糕點，我是山神嘛，很喜歡山中的野果。”

    小孩自從容瑾見到他，第一次有微弱的笑意從眼中一閃而過“您剛剛說有什么事要跟我說？”

    容瑾頓了一下“哦，我是想說，屋子隨便住。你要不要我給你蓋個更大的？”

    小孩微愣，很懂事地?fù)u頭拒絕了“這間屋子已經(jīng)足夠我住了。不需要更大的。”

    容瑾將地上的葉子撿起來，捧著那一把果子，領(lǐng)著小孩向屋子里去了，邊走邊緩聲和小孩說話。其實問的也不過是今天他不在，有沒有發(fā)生什么事，小孩跟在他身后條理清晰地回答。

    容瑾答應(yīng)了那女子撫養(yǎng)她的孩子，但是他從來沒有正式考慮過兩人是什么關(guān)系。

    容瑾心念一動，便問道“你想不想跟著我姓容？”

    小孩既然讓他給起新名字，想必是因為什么緣故，拋棄了過去的名字。人總要有名有姓，若是如琢肯和他姓容，便當(dāng)做他收養(yǎng)的孩子了。

    那小孩腳步一滯，他面露難色，片刻后搖了搖頭“我與我父親恩斷義絕，不想再用他給我的名字。但我祖父祖母卻待我極好。所以我仍想姓顧?！?/br>
    本就是心血來潮，被拒絕了，容瑾也沒什么所謂。他一瞬間想過，若不是收養(yǎng)，當(dāng)師徒也不錯。但是他這個人過得隨便，不太看重這些名分，心想反正他養(yǎng)大這孩子，口頭上什么關(guān)系也沒什么要緊。

    容瑾從小孩的話中聽出了一點端倪，見顧如琢雖然眼中有痛苦之色，卻還算理智清醒，小心問道“是你父親追殺你們嗎？”

    顧如琢點了點頭。

    容瑾不能理解“為何？”

    小孩眼中痛苦更深，他低聲道“因為我不祥?！?/br>
    容瑾見顧如琢情緒變化波動，也不再細(xì)問這件事，只是記在了心里。容瑾從葉子中抓了個最大的果子塞進(jìn)小孩手里讓他吃，然后開始轉(zhuǎn)移話題，問顧如琢都想學(xué)些什么。

    雖然跳過了蓋房子那一個流程，但是容瑾還是很重視好友的育徒經(jīng)的。

    容瑾在木屋中坐下，問面前的小孩子“你原本都學(xué)過些什么？”

    顧如琢一樣一樣答過。容瑾發(fā)現(xiàn)他的回答，跟好友之前舉例說的那些基礎(chǔ)知識，完全不沾邊，頓時心中微凜?？磥硭B(yǎng)的這個小家伙基礎(chǔ)比較差啊。他又打量了一番顧如琢的筋骨，軟綿綿的，看不出什么訓(xùn)練的棱角。

    容瑾琢磨了一下措辭，很嚴(yán)肅道“既然我答應(yīng)了你母親將你好好教養(yǎng)大，那就不能僅僅是保護(hù)你不受傷害，供你吃喝那么簡單。從明日開始，你便要隨著日出晨起，一邊背書，一邊練功。勤能補拙，既然你基礎(chǔ)不太好，便該更加努力發(fā)奮才是?！?/br>
    小孩子不知道為何愣了一下，才慢慢點了點頭，眼中的神色也從不解變?yōu)榱藞远ā笆恰！?/br>
    容瑾本來還有些擔(dān)心小家伙會抵觸，見顧如琢點了頭，心中十分欣慰。

    聽好友講述的語氣，好像他的弟子一開始抵觸情緒還蠻大的。但是看如琢的模樣，倒是乖巧地很。想起告辭前，好友千叮嚀萬囑咐，一定要表現(xiàn)地嚴(yán)肅冷酷，若是徒弟不遜，就狠狠給個下馬威，容瑾心中不免有了些得意在。

    雖然我養(yǎng)的小家伙基礎(chǔ)比不上好友門下的那些弟子，天資大概也差一些，但是至少乖巧聽話。肯定不會有氣得我頭暈的那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