容瑾剛剛看了食盒，這家點(diǎn)心是撫江鎮(zhèn)的一家老字號。明明山下不遠(yuǎn)就有村莊城鎮(zhèn)，偏偏跑去撫江鎮(zhèn)買，難怪現(xiàn)在才回來。

    顧如琢看著容瑾因?yàn)闈M意，而微微瞇起來的眼睛，突然覺得嘴里甜膩膩的糕點(diǎn)，也有幾分好滋味了。他的嘴角翹起來：“我走到山下，聽說撫江鎮(zhèn)的老字號新出了桃花糕，滋味很好。突然就想吃了?！?/br>
    “確實(shí)不錯?！比蓁贿呝澩攸c(diǎn)頭，一邊又憂心忡忡道，“不過還是要少吃甜的，我聽老賀說，你們?nèi)俗宓男『⒆映远嗔颂鸬臅难??！?/br>
    “小孩子”顧如琢點(diǎn)點(diǎn)頭，他努力忍笑道：“嗯。我怕壞牙，剩下的就給大人吃吧?！?/br>
    容瑾悄咪咪地斜眼睛，數(shù)了數(shù)盒子里還有幾塊，淡定地伸手去拿。他剛拿起來，轉(zhuǎn)過頭，剛好對上顧如琢在黑夜里，溫柔又專注地看著他的眼睛。一個念頭突然就浮上他的腦海：“你一直不喜歡吃甜的。你是不是，壓根就不想吃這個？”

    顧如琢沒說話，只是微微睜大了眼睛，這表情像是困惑，又好像是驚訝。

    容瑾卻已經(jīng)得到答案了，他肯定道：“你是特意去給我買的。”

    容瑾無奈地看著顧如琢：“我又不用吃飯，你自己想吃什么就買什么，干嘛跑那么遠(yuǎn)去買這個。還有，你給我買就給我買，干嘛不直說，邀功都不會？”

    得虧是在景明山，就他們兩個。顧如琢要真的在外面長大，但凡有點(diǎn)競爭對手，他這性子都搶不過人家。

    他陪顧如琢吃飯，僅僅就是“陪”顧如琢吃飯而已啊。他對食物沒有需求，雖然說他愛吃甜，但他屬于沒事也想不起來要吃的那種。

    顧如琢只笑道：“大人去年說過他家的桃花糕好吃，可惜只有春天有。我聽到人家提起，就想到這件事，反正下山也是買吃食，就去買了。萬一再錯過就又是一年了?！?/br>
    容瑾看著顧如琢溫柔平靜的表情，突然想起他今天和賀天凝的對話。

    【但是你不覺得，你家的小崽子好像有點(diǎn)不對勁嗎？】

    容瑾想不出來哪里不對勁：【沒不對勁，如琢多乖啊。】

    【正因?yàn)樗貏e乖巧，才不對勁啊?！抠R天凝越想越覺得奇怪，【你跟著顧如琢在外面走了幾年，也算是見過世情的土堆了，你見過幾個孩子像你家如琢那么乖？我可以老實(shí)告訴你，我活了好幾千年，養(yǎng)徒弟都養(yǎng)了快上百個，也沒見過他這樣的。他小時候乖巧懂事，我可以理解，可能是因?yàn)檫^去的經(jīng)歷不好，覺得寄人籬下什么的。但是你現(xiàn)在養(yǎng)了他十年了，就你養(yǎng)孩子那個嬌慣勁兒，我看他多驕縱都不奇怪?！?/br>
    容瑾不滿：【喂喂，說什么呢，我怎么嬌慣孩子了?！?/br>
    賀天凝懶得理他，繼續(xù)說：【當(dāng)然這也許是性格原因，或許人家天生就是好孩子呢。反正不可能是你教的好。但還是很奇怪，十五六，最該喜歡折騰，人煩狗嫌，滿腦子胡思亂想，討厭被管束教訓(xùn)的年紀(jì)。他倒好，外面花花世界，大好河山一眼都不想看，整天沒事就想著往回跑。哪次出去歷練，都是你連催帶趕，才去的。在景明山難道有什么好東西嗎？】

    【他每天天不亮就起來練劍，打坐修行讀書習(xí)字，除了干這些就是伺候你，給你梳頭，束發(fā)，最甜的果子一顆顆洗地干干凈凈，把核兒剔了切成塊，就差喂進(jìn)你嘴里。我在人族里，算是修行耐得住性子的，但別說十五六，就算五六百歲的時候，我都過不了這日子。他倒是樂在其中。你覺得這正常嗎？別說你嬌嬌慣慣地養(yǎng)個孩子，就算打打罵罵地養(yǎng)個下人，也不見得就這么貼心乖巧的。】

    容瑾聽賀天凝說，也覺得很有道理，虛心請教賀天凝：【那你覺得這是怎么一回事？】

    賀天凝一時也想不明白，難道真的是容瑾命特別好，隨便養(yǎng)個孩子，不僅是個異于常人的天才，還異于常人地懂事孝順？

    【古人云，無事獻(xiàn)殷勤，非jian即盜。難不成他是有什么事想求你？但是也不該啊，你對他要星星不給月亮的。他也不至于這樣吧?！抠R天凝摸著下巴，漫無邊際地揣測，一拍桌子嚴(yán)肅道，【難道他也想要景明山的地脈？！】

    容瑾：【……】

    他憤怒地抹去了和賀天凝的聯(lián)系，并且決定下次見到賀天凝的時候，跟他好好比劃比劃，讓他知道胡說八道是要付出代價的。

    但是現(xiàn)在，容瑾捏著手里那塊熱騰騰的糕點(diǎn)，突然就想到了賀天凝最后的那句話。連賀天凝都知道自己是在開玩笑，容瑾不知道自己為什么，竟然真的會，對如琢有這樣的揣測。他非常地羞恥和自責(zé)，但是這種陰暗的想法，卻不受控制地浮現(xiàn)在他的腦海中。

    可能，當(dāng)初秉昀那件事，瞧著不痛不癢，到底還是在他心里留下了一點(diǎn)烙印吧。當(dāng)初秉昀的欺騙和心機(jī)，容瑾雖然失望，但也并沒有太大的觸動，如果換成顧如琢的話，他不敢想象自己會是什么樣的感覺。

    顧如琢看著容瑾手里拿著一塊點(diǎn)心，卻遲遲沒有吃：“大人，是糕點(diǎn)太干了嗎？幸好，我還從他們家買了果酒。雖然比不上賀仙君的春日醉，但味道也是清甜的?！?/br>
    容瑾搖了搖頭，沒有接顧如琢遞過來的果酒，而是輕聲問：“如琢，你有沒有什么想要的？”

    顧如琢怔了一下：“大人說什么？”

    容瑾笑了笑：“我今天特別高興，如琢要是有什么想要的，都可以告訴我?！?/br>
    顧如琢想了想。容瑾待他已經(jīng)足夠好，他什么都不缺，還真不知道找容瑾要什么，但看容瑾興致勃勃，他試探著問：“要不大人明早也給我束發(fā)？”

    容瑾一愣，他對這種不按常理出牌的請求有點(diǎn)適應(yīng)不來。

    見容瑾沒說話，顧如琢有點(diǎn)失望，轉(zhuǎn)了口風(fēng)：“那不用大人給我戴冠，束發(fā)，只梳一下頭發(fā)行不行？”

    容瑾看著有點(diǎn)忐忑，又有點(diǎn)期待的顧如琢，心想：果然賀天凝還是胡說八道，如琢在六歲的時候，就知道摘果子供奉我了。難道他六歲就惦記景明山的地脈了嗎？

    容瑾非常冷漠無情：“不行，多大人了還讓別人給你梳頭，不覺得丟臉嗎？今晚的打坐做了嗎？”

    顧如琢垂頭喪氣地回屋里打坐去了。

    容瑾看著木屋里的隱隱的燭光，心想：顧如琢和秉昀還是不一樣的。他不可能容忍秉昀的欺騙和算計(jì)，就算當(dāng)初秉昀想要的不是地脈也一樣。但是換做顧如琢，容瑾想想，覺得好像也沒關(guān)系。

    只要不是地脈，只要不會波及到無辜，你要什么，我都能給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