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頂上吹來一陣清風，吹動了老人的白發(fā)，吹紅了少女的雙眼。

    衛(wèi)纓重生之后，每夜都做噩夢，每夜都驚醒，夢里鮮血淋淋，夢里的一百三十多人，他們身上穿著囚衣，赤著雙腳，腳上帶著鐐銬，拖在地上發(fā)出清脆的聲響，聽著卻異常沉重。

    “那天真的很冷啊，可是卻沒有下雪。”衛(wèi)纓抬頭看著天空，淚水從眼角滑落。

    “師父你知道，我最喜歡雪了?！?/br>
    “要是那天下一場雪，或許我死的時候，也不會那么難過吧。”

    老人情緒漸漸穩(wěn)定下來，他微微轉(zhuǎn)過頭看向衛(wèi)纓，眼中含著的，似乎是心疼，又似乎是愧疚。

    “是師父沒有能力?！碧煊堇先藛≈韲担褡藨B(tài)怪異的快要腐朽的樹椏在風中發(fā)出的聲響。

    他沒能及時阻止皇上，他沒能發(fā)現(xiàn)那些jian人的詭計，他沒能保護好自己的徒弟，他沒有能力。

    “是皇上嗎？”

    衛(wèi)纓說道，眼神冰冷地沒有一絲溫度，她從未有過這樣的眼神。沒有嗜血的鮮紅，只有深不見底如同寒潭般的黑。

    天虞老人搖搖頭。

    “我還在查。”

    見她沒有說話，天虞老人嘆了口氣，欲言又止。

    “看來你還不知道，南襄王的事?！?/br>
    衛(wèi)纓皺眉，她在山腳就聽楊爍說要來尋南襄王的戒指。

    “出什么事兒了？”

    “南襄王被揭發(fā)與忠烈王為同謀，被皇帝發(fā)配邊疆，結(jié)果途中遇難，不幸身亡?！碧煊堇先俗齑筋澏吨?，拼命地搖頭，混濁的雙眼中滿是淚花。

    衛(wèi)纓不敢置信，張著嘴巴，好一陣沒能說出話。

    風忽然停了，鴨子沒叫了，魚兒游到遠處去了。天上好像沒有云，藍藍的一片，沒有一絲痕跡。

    “不是皇上，是太子嗎？”

    衛(wèi)纓腦中極速旋轉(zhuǎn)著，分析著。

    天虞老人沒有說話，他走到衛(wèi)纓面前。

    “要想知道真相，必須得去金陵?！?/br>
    衛(wèi)纓點頭，忽然想起來什么似的。

    “刑部尚書君北驥，是個什么樣的人？”

    “是皇上的人。”

    天虞老人面沉如水，瞇著眼說道。

    衛(wèi)纓把她現(xiàn)在的處境告訴了天虞老人，他很難相信她居然以這種方式活下來。

    “我也不知道是怎么回事，醒來之后就這樣了?！?/br>
    “這是個機會。我知道君北驥這個人倒是挺聰明，太子和那些皇子之間他誰也不站，又不會討不到好，虛與委蛇的緊。你與他是斗不過，最重要的是先要讓他相信你?！?/br>
    衛(wèi)纓點點頭。

    “我如今還不能出山，南襄王世子一直都不曾來找我，我也不知他現(xiàn)在是怎么想的，你如果回金陵，有機會的話一定要跟他接觸，或許對你有幫助?！?/br>
    “如果要查的話，記得東廠那邊先不要動，切記?！?/br>
    天虞老人深深地看著她，眼中含著期冀。

    衛(wèi)纓將他的話一一記在心里。

    “對了，我上山之前，聽到山腳下有人說他來尋南襄王的戒指?！?/br>
    “我知道，李末已經(jīng)同我說過了?！?/br>
    李末想必就是那戴斗笠的男子。

    “我也在調(diào)查左都御史楊籍，他臨時被調(diào)來浙江，我也很奇怪?！?/br>
    天色漸漸暗了，李末將鴨子都趕進棚里去了，隨后便去池塘打了條魚回來，一言不發(fā)便蹲在那里殺魚。

    衛(wèi)纓跟天虞老人告辭之后便下山了。一想到溫顏怕還在天泉山莊等她，便有些著急。

    衛(wèi)纓匆匆忙忙地趕到天泉山莊的時候，就見溫顏在門口站著。

    看到衛(wèi)纓后，她連忙走過來。

    “久等了?！毙l(wèi)纓臉上滿是歉意，“你不會一直站著等我吧。”

    “沒有，我剛出來沒一會兒，想著天快黑，你應(yīng)該快下來了?！睖仡佂爝^衛(wèi)纓的手笑道。

    回到溫府天已經(jīng)黑沉沉地如同墨水一般了。

    兩人連忙到春和院和臨江院請安。

    老夫人見她們平安回來便放下心來，只是到了臨江院那頭，大夫人臉色難看的緊，衛(wèi)纓說兩句便出來了。

    “溫顏！”大夫人撫著胸口，一口氣氣硬是順不過來，“我上次怎么跟你說的？這次你跟她出去就算了，你看看現(xiàn)在都什么時辰了？”

    “天都黑了！”

    蠟燭上的小火苗顫了顫。

    “母親，我們這次是有很重要的事。”溫顏自知這件事情做的不對，聲音都小了些。

    “外面有多危險你知道嗎？你一個姑娘家的，這要是出了什么事……”大夫人捏著手帕輕輕挨了下眼睛，“我可怎么辦啊?！?/br>
    “知人知面不知心，你同她相處這才幾天幾天，你就這么信任她？”

    溫顏啞口無言。

    大夫人說了一大堆，見溫顏沒有答復(fù)，一聲不吭，以為奏效了，便正好順勢將心里邊兒盤算的什么時候給它辦了。

    衛(wèi)纓知道溫顏那邊肯定討不了好，怕是大夫人心里有計較，說不定還會給她耍陰招什么的。

    “青屏，這幾日你注意著大夫人那邊?！?/br>
    青屏答應(yīng)了一聲好，邊倒茶邊問：“小姐，您今日出去干什么了？”

    “去干了件大事兒?！毙l(wèi)纓神秘一笑，然后便取了紙筆，在紙上隨意寫著。

    巡撫衙門，刑部尚書，忠烈王，南襄王，太子，皇上……

    這之中關(guān)系錯綜復(fù)雜，涉及牽扯到的人肯定還不止這些，只有等她去了金陵，一步步挖掘，才能知道了。

    次日午時，衛(wèi)纓被傳過去到臨江院吃午膳。

    令她沒想到的是溫子誠也在，老夫人身子不舒服便沒有過來。

    溫顏把衛(wèi)纓拉到自己身邊坐，大夫人權(quán)當看不到。

    開頭寒暄了幾句，氣氛便冷凝下來，溫子誠見了，嘆了口氣說道：“近日接到一個案子?！?/br>
    “怎的？”大夫人給溫子誠夾了塊rou。

    “這次司里接到的案子有點嚴重，于是和巡撫衙門一同審理，但是這巡撫大人是新上任的，從金陵來。據(jù)說還是都察院的人，不簡單吶?！?/br>
    衛(wèi)纓的筷子頓了頓，溫顏看了她一眼，眨了眨眼睛。

    衛(wèi)纓示意她不要說話。

    “是什么樣的案子？”

    怕是沒料到衛(wèi)纓會問，溫子誠愣了一下。

    大夫人皺眉，說道：“一個閨閣女子，這不是你該cao心的事。”

    “晚照只是單純的好奇而已，什么樣的案子需要清吏司和巡撫衙門共同審理?！?/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