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0節(jié)
他根本沒有想到,眼前這個魔物將衣裳拋出去時,竟還順手拋?zhàn)吡艘粋€人。 魚初月并沒有趁機(jī)逃跑。 她此刻的狀況不太樂觀,恐怕走不了多遠(yuǎn),就會傷勢發(fā)作現(xiàn)出身形。 金丹期的修為在這滿是黑色霧霾與魔物的魔界根本不夠看,失去庇護(hù),她只有一個下場——和方才的印清風(fēng)一樣,被啃得渣都不剩。 她只能祈禱,沒有她的拖累,劫可以很快甩掉濯日子,然后回來撿衣裳。 她就站在他的灰袍旁邊,揚(yáng)起頭來,望向霧霾中不動聲色交上了手的一人一魔。 劫已現(xiàn)出了人形,身上穿著合體的灰色中衣和長褲,方才脫下袍子的時候手臂蹭到了頭發(fā),本就束得歪歪斜斜的松散頭發(fā)徹底披在了肩上。 他的身形飄忽鬼魅,旋身避過濯日子的拂塵時,三千青絲紛紛揚(yáng)起、落下,露出小半張病弱俊美的臉龐。 面對強(qiáng)敵,他總算不再擺著那副蔫不拉嘰的頹喪樣。淡色的唇抿成了一條線,眉頭微繃,稍稍下垂的眼角里,時不時閃過淡淡鋒芒。 動作如行云流水一般,在黑霧之中蕩出道道清澈的灰色弧光。 每一次濯日子的拂塵襲向他,都會被他用四兩撥千斤的手法掃到一旁,而他的身體借著那力道,輕飄飄地掠得更遠(yuǎn)。 濯日子初時還有些漫不經(jīng)心,只是想要隨手滅殺這個撞見他行事的魔物,幾招之后,察覺不對。 這個東西不容小覷。而且更詭異的是,它的身上根本沒有魔息——魔息便相當(dāng)于修士的靈氣。 一個沒有靈氣的修士,那根本稱不上修士,只能叫凡人。 那沒有魔息的魔物,又是什么東西? 濯日子眉目一凝,重視起來。雖然方才并沒有很上心,但就憑隨手用拂塵揮出的這幾下,即便是大乘的魔物,也需要全力以赴,小心應(yīng)對。 可是面前這個眉眼疏懶的魔物,卻好像壓根也不覺得吃力,身形如流云一般,滴水不漏! 來回斗了幾個回合,竟是從頭到尾沒有露出半點(diǎn)破綻。 這怎么可能? 濯日子沉下了眉眼,拂塵一晃,麈尾頃刻凝為一股,絲絲融合,每一縷麈尾細(xì)毛之間不再有任何縫隙。 這柄拂塵是一件仙器。 只見濯日子反手一震,掌中拂塵變成了一柄造型獨(dú)特的八棱仙劍。 濯日峰主攻煅體和劍道。 有劍在手,濯日子的氣勢立時不同! 劍一動,便有道道鋒銳寒芒向著那道病弱的灰衣身影疾射而去。 “呵,圣人動殺心了?!蹦凶鱼紤泻寐牭穆曇糨p飄飄地響起,“想來我聽到了什么了不得的秘密。為了‘正義’殺人滅口么?心思太重,劍意便不純了呢?!?/br> 灰衣一晃,身形像是墨汁滴入清水一般蕩起了一團(tuán)散霧,劍光自他浮空之處直直穿過,擊散了幻影。 “你是誰?!卞兆游罩鴦?,方正的面孔上滿是凜然正氣。 幻影緩緩凝聚。 病弱美男子重新出現(xiàn)在原地,懶洋洋地望著濯日子。 就在他即將開口說話之時,只見方才穿過幻影掠入黑色霧霾中的劍芒,竟悄然回旋,直直襲向他的后心! “嘖,”薄唇一勾,劫那下垂的眼尾露出一絲譏諷,“偷襲有用的話,我早死八萬遍了?!?/br> 就見劍芒透體而過,掠回濯日子的拂塵劍中。 灰衣身影毫發(fā)無傷。 這一下,濯日子真正重視起來。 “你究竟是誰?” 第48章 過命的交情 “你究竟是誰?”濯日子目光沉沉,盯住這道風(fēng)流懶散的身影。 魚初月悄悄拽著那件落在地上的灰色長袍,借著濯日子和劫打斗時攪起的風(fēng)勢,不動聲色往后退了許多。 他的衣裳就像是驅(qū)邪靈符一樣,周遭那些隱在黑霧中的魔物避之不及,給她騰了一塊干干凈凈的地方。 她得避開戰(zhàn)局,以免被殃及池魚。 劫的聲音變得陰冷了許久,終于有了一點(diǎn)魔物的樣子。 他陰惻惻地笑道:“我是你爹?!?/br> 魚初月:“……” 敢情他當(dāng)初就是這么激伽伽羅打賭的。 “找死?!卞兆硬辉倭羰帧?/br> 圣人級的戰(zhàn)斗,魚初月如今的眼界明顯就跟不上了。 不知是因?yàn)檎惺椒佃睔w真,還是因?yàn)殄兆硬幌媵[出太大的動靜,總之,這位圣人并沒有施展那些大范圍的絕技,而是蓄殺招于毫厘之間,招招奪命。 在魚初月看來,濯日子站在原地幾乎沒有動上一動。 但看劫那一邊便能發(fā)現(xiàn),這個圣人的招式是至為凌厲的。 劫很快就穩(wěn)不住人身。 他化成了灰霧,與濯日子看不見的殺招纏斗。 時不時,那灰霧便會轟然一散,本該沒什么實(shí)質(zhì),卻能清晰地感覺到他的身體受到了恐怖的撕裂傷害。 “剛吃過人么?呵,若不是魔體沾到了人界的香辛料,我還真是摸不到你行跡?!卞兆犹で耙徊剑樕险龤鈩C然,“原來是霧魔。難怪感覺不到魔息,這周遭的霧,便都是你的魔息。待本圣打散了這黑霧,看你還能往哪里逃!” 聽到這話,魚初月的心臟不禁一個‘咯噔’。她做的烤rou,讓劫暴露出了弱點(diǎn)嗎? 劫的身影凝聚起來。 臉上已不見絲毫散漫頹喪。只見他眉眼低壓,殺氣化成邪笑,挑在唇角,“發(fā)現(xiàn)了我的秘密啊,這可如何是好。” 濯日子冷冷一笑:“不用愁,你活不過今日。” 魚初月的心臟再次怪異地跳了跳。 他說‘發(fā)現(xiàn)了我的秘密啊’這句話的時候,神情、語氣,竟與崔敗一模一樣! 她目光復(fù)雜地望了他一眼。 忽然就明白了為什么伽伽羅會賭輸。 他是霧魔,只要周遭有魔霧,便能將真身化入任何一處,自然是站著給別人殺,別人也殺不死。 但是只要知道了他的秘密,他的弱點(diǎn)就會清楚地暴露出來——他只能存在于霧中。 難怪他離開魔界就會死。 魚初月不自覺地屏住了呼吸。 濯日子發(fā)現(xiàn)了他的弱點(diǎn)! 他會死! 一旦他死了,他這件衣裳對周圍的魔物就再沒有任何威懾力。只要它們膽敢湊上來,就會嗅到她身上的活人氣息! 趁他還沒死,帶上他的衣裳逃跑? 魚初月很復(fù)雜地望了他一眼。 ‘這是個魔?!嬖V自己,‘不是什么好東西。我得留著性命,將濯日子是壞人的事情告訴大師兄!’ 她抿了抿唇。 走! 眼睛里閃過堅(jiān)定的光。 她將地上的灰袍拖得更遠(yuǎn),約摸著逃出百丈之后,才將它抓了起來,往背后一披,向著正北方向直直跑去——上一次日落時,她便記下了大致的方向。 魔界位于仙域正南方,往北走,肯定沒有錯。 離開了那只霧魔的庇護(hù),她再一次感受到魔息的陰冷惡意。它們不斷往她受傷的地方鉆去,呼吸里很快就帶上了發(fā)霉的血腥味。 周遭都是魔息,她沒辦法調(diào)息,也沒辦法補(bǔ)充靈氣。 護(hù)住臟腑的靈氣快速消耗,體溫迅速降低。 前方只有無窮無盡的翻涌濃霧。 前后左右,都是一模一樣的景象,好像落進(jìn)了無盡的深海一般,看不到任何盡頭和希望。 哪怕頭頂上方有一輪淡白的太陽,也無法給人帶來絲毫安慰——她一直往前走,感覺卻像是在原地踏步一樣。 身后時不時傳來恐怖的轟撞聲。 頭頂上方的濃霧被震出了一道道擴(kuò)散的波紋。 看這余波,便知道劫一定是被濯日子逼出了真身,不得不與這個圣人硬撼。 他會死嗎? 一定會的吧。 魚初月抿緊了唇。這只魔物,把她帶出了伽伽羅的魔殿,還打算抓魔龍,讓她離開魔界去替他買吃的。 她覺得在他的手中保住小命好像已經(jīng)不是問題了。假以時日,她必能成功脫身,說不定還當(dāng)真可以和他成為朋友。 她并不希望他死去,可是她沒有任何辦法。 就算她留下來,也無法給他提供一絲一毫幫助,只會成為拖累。 此刻她能做的,便是活著離開魔界,將濯日子是叛徒的消息傳回天極宗,只有這樣,這個叛圣才會受到應(yīng)得的懲罰。 魚初月緊了緊肩上的長袍。 他的衣裳上有淡淡的竹葉香,這讓她感到十分困惑。 在這個滿是霉味的世界里生活,吃那些腥臭的魔物,他的身上怎么會有這般清新雋雅的味道? ‘劫,希望你能活下來?!?/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