85.璧玉連城(四)
阿門阿前一個防盜章, 阿樹阿上晉江文學(xué)城 姜晨面無表情地望著這兩方的爭吵, 沒有插話。 歐陽克的記憶里沒有什么母親親人的印象, 從他開始有記憶起, 面對的就是神色郁郁的婦人。 趙氏爭不過他, 坐在床邊, 看著他的腿許久,咬牙沖著姜晨斥責(zé)道,“你竟然這般愚蠢!枉你學(xué)了許多高深武功,卻連自己的安全都不能保證!” 姜晨微微蹙眉, 看她面色一半斥責(zé)一半歉疚, 緩緩道,“這不是你能指責(zé)我的理由。” 趙氏噎了一噎,反應(yīng)過來他的冷淡, 斥道, “歐陽克!這就是你對母親的態(tài)度?!” 姜晨閉上了眼睛, “倘若你是方才在門口的表情, 我一定對你盡忠盡孝?!?/br> “你!”趙氏登時失了聲音,顫著手替他掖好被角,行走都有些一搖三晃,“……好好休息。” 她挺直了身子, 到了門口, 又?jǐn)[出那幅氣勢凌人的模樣。這些雜碎們, 趁克兒受傷, 就囂張跋扈, 今日無論如何,她也非要保住這家業(yè)! 姜晨看她奇異的又精神百倍,心里還生出幾分難得的莫名其妙之感。 歐陽克的記憶里,他一直不太受他的母親待見。 他的母親愧疚于她的丈夫歐陽策。歐陽克的存在,總是不斷的提醒著她她曾經(jīng)與歐陽鋒犯下的多么為世俗所不齒的錯誤。 這個孩子對她而言,是一個錯誤的存在。 這是姜晨從歐陽克的記憶唯一得到的感受。 如果不是在進(jìn)山莊之時確實(shí)看到了趙氏的憂心之情,姜晨恐怕這一面也不想見她。 這三十年來,趙氏舍不得殺了歐陽克,卻一直無視他。 歐陽克與她的母親相對數(shù)年之久,卻從未在她臉上見過所謂高興的安慰的驕傲的神情。 哪怕他琴棋書畫都做得很好,哪怕他武藝智謀都不錯,最終興高采烈的跑在她面前,連一個笑容都不能得到。 后來,他就不再去做了。 長大后,沉醉溫柔鄉(xiāng)。 一個可恨之人,又有可憐之處。 姜晨揉了揉額頭,不再去想什么可悲的過去。 ……可悲。 如今的他哪里還有資格同情他人,他連自己都同情不過來。 夜色很快落下來。 皎潔的月華撒落在地上,一片銀光。 姜晨睜開了眼睛,窗外有幾道陌生的氣息。 他伸出手,手腕上的銀蛇緩緩從手腕上爬了出去。 在月色下,恰到好處的映襯,不甚分明。 他望著那遠(yuǎn)去的銀色一會,側(cè)身,躺回床鋪,閉目。 此時的白駝山莊,某些人挖通的密道中。 燈火昏昏黃黃,在這片黑暗里,幾乎沒有用處。 粗啞的聲音從黑暗中傳了出來,“這臭小子!果然是裝的!只是不知派去的那些殺手……” 燈火閃了閃,照亮了對方隱藏在黑暗中的臉,正是大主事傅絕。 其中有人應(yīng)道,“還能怎的?我看八成是死了。” 傅絕恨恨地嘆了口氣,“一群廢物!” “歐陽鋒不是還沒回來,區(qū)區(qū)一個黃毛小子,不足為慮。待我等控制了山莊,歐陽鋒也不足為慮?!?/br> 看他自傲模樣,傅絕皺了皺眉,強(qiáng)自按下心中的不喜,“三弟有何見教?” 那人陰陰一笑,“大哥忘了嗎?我們少主可最愛美人了……” 傅絕眼睛一亮,拊掌道,“好!就這么辦!” 翌日正午,姜晨剛一出門,在院子里還未走動,不速之已然來臨了。 傅絕領(lǐng)著十八個白衣美人過來,看似恭敬的拜了拜,“少主,聽聞少主的弟子在中原折了不少,老奴……” 姜晨撫了撫腿上蓋著的狐裘,聽他此言,微抬了抬頭,定睛看著他,直到他忍不住避開了視線,姜晨道,“大主事有心了?!?/br> 傅絕望了望身后的人,“那少主,這些人……” 姜晨蹙眉猶疑,“這……”他看了看腿,顯得有些憤怒,十分勉強(qiáng)的壓了火氣對傅絕道,“這恐怕不好吧……” 他的神情完全符合于歐陽克在這般處境下該有的反應(yīng)。對傅絕有所懷疑又禁不住色心大起。同時因?yàn)橥纯嘤谶@雙廢掉的腿,立刻懷疑傅絕此舉是否是來嘲笑他的殘廢,又礙于如今大權(quán)旁落而不得不忍氣吞聲。 至于這些女子,看著也是心不甘情不愿。當(dāng)然,其中不免有掩藏目的安插進(jìn)來的傅絕的人,只是現(xiàn)下,姜晨暫且沒有看出是哪幾位。 姜晨掃過某些女子神色中難以抑制的恐懼,她們在怕,因?yàn)楸蝗俗ブ驯{。 看他神色十分難看,傅絕總算覺得出了昨日山莊門口那口惡氣,表示了對歐陽克的十分的擔(dān)憂,為難道,“少主,老奴尋一些人來照顧少主,否則……大家都十分憂心啊……” 姜晨神情郁郁,又推脫一番,才不甘不愿道,“那就留下吧。” 傅絕的臉都能笑出一朵花來,“那老奴就不煩擾少主了,老奴告退。” 他一步三回頭的離開,看到的歐陽克無可奈何又咬牙切齒的神態(tài)。他這一回頭,姜晨神色當(dāng)即僵硬,傅絕見到,心情大好,走路都能帶起了風(fēng),利落的出了院子。 他離開了一陣。 姜晨面色陰郁,垂眸,“風(fēng),安置好她們?!?/br> 院落寂靜下來,他微微垂首,猛然幾不可察的低笑了聲,跟他表演主仆情深?嗤~ 白風(fēng)將人都帶了下去。 回來之時,姜晨已經(jīng)回房了。 白風(fēng)道,“少主,為何要留下她們?” 姜晨瞥了一眼窗外,幽幽道,“大主事一片心意……” “可是……”此人不懷好意啊……實(shí)在難以相信,少主竟然相信了這么個哄人的理由,找來這么一堆監(jiān)視眼睛。 姜晨掃了她一眼,瞥向了門窗,白風(fēng)意會,立刻轉(zhuǎn)了話頭,“……少主已經(jīng)有我們了呀?” 窗外隱在樹上的人就聽房中的歐陽克嬉笑一句,“原來是吃了陳醋?!?/br> 繼而是嬌俏而略顯羞澀的女聲,“少主!” 還有心思打情罵俏? 樹上的暗影冷笑,死到臨頭了此人卻半分沒有危機(jī)感。還當(dāng)他是之前白駝山莊穩(wěn)穩(wěn)的半個主人么? 這般愚蠢,毫無懷疑。 白駝山莊交給大主事,也是遲早的。 樹上來查探的人這樣想,然后提氣越過樹梢飛出了這座庭院。 窗外的氣息漸遠(yuǎn)。 姜晨挑了挑眉,隨口夸贊了一句,“好一個機(jī)靈的姑娘?!?/br> 白風(fēng)望著他,看他是真真切切的欣賞,一時紅了臉色,“少主謬贊?!?/br> 角落里突然閃出來四道黑影,為首的黑衣人蹙眉道,“主人,為何不讓屬下們殺了他?” 這是之前十八號送來的那八人的首領(lǐng),與白雪分開時,姜晨分了四人給她。至于她能不能管的住……呵,只要她能利用得當(dāng)就好。 靜寂了一瞬,姜晨才開口回答,“……憑他,也值得出手?” 暫時的放過,只是為了未來的一網(wǎng)打盡。 他轉(zhuǎn)頭望著窗外庭院中燦爛的光景。姹紫嫣紅的花朵盛放著,誰能知道這美麗的外表下,沾之即死的毒性。 白駝山莊的人,就如白駝山莊的花花草草一樣,外表越是光鮮亮麗,內(nèi)在越是陰狠致命。 即使才短短一月,姜晨覺得,他似乎,也沾染上了這些特質(zhì),腐朽的,令人心寒的特質(zhì)。 楊康暗自不滿,只是沒有明顯的表達(dá)出來。他這樣血?dú)夥絼偟哪昙o(jì),能這樣按捺自己的情緒已然不易。 只是姜晨眼里,總沒有什么秘密可言的。很多年間被他黑過的人,都在陰曹地府明白了這一點(diǎn)。 他很快借頭腦昏沉不勝酒力的借口離席了。正主都走了,宴席再開下去就沒有意義了。很快年輕漂亮的歌姬們就退了下去。 在座眾人也都個個退了下去。 大廳里只剩下完顏洪烈和楊康兩個人。完顏洪烈望著楊康,嘆了口氣,“康兒,隨我過來?!?/br> 完顏洪烈不得不特意來提醒楊康一下。 楊康跟隨他到了書房中,完顏洪烈相當(dāng)確定道,“康兒不喜歡那位歐陽公子?” 楊康怔了怔。 “康兒不必在父王面前拘束,你想什么就說甚么?!?/br> 楊康遲疑著點(diǎn)了點(diǎn)頭,“父王……” 完顏洪烈道,“康兒,你要知小不忍則亂大謀。如今歐陽克手中有武穆遺書的線索,得到武穆遺書,有利于我大金一統(tǒng)天下??祪海矣^那歐陽克也并非……” 楊康當(dāng)然知道白駝山莊不好相與,也知完顏洪烈雖非生父,但也是真真正正處處為他考慮,他應(yīng)了下來,“是,父王??祪好靼??!?/br> …… 而姜晨到了房中,白風(fēng)也問他,“少主,奴觀那小王爺不是甚么好人,看著不甚看重少主,少主何必留在此處!” 白月道,“不錯,他們接二連三討問武穆遺書的消息,分明就是想利用少主!若是沒有武穆遺書,他們恐怕不會對少主……” 姜晨才緩緩開口,“這是一場公平的交易?!?/br> 他們想要武穆遺書,姜晨想找個人做擋箭牌。 僅此而已。 他沒有吊人胃口太久。這種吸引注意力的方式,應(yīng)該適可而止。過了,不但不能達(dá)到目的,還有可能物極必反。 更可況,他很樂意看到有人比他更慘。 比如說,那位小王爺。 姜晨理好了瓷瓶中插著的花朵,微微笑了下。 有時候,選擇活著其實(shí)意味著更長久的痛苦。 比如他。 比如現(xiàn)在的楊康。 于是他這師兄就真的擔(dān)起了師兄的職責(zé),認(rèn)認(rèn)真真為他講解起武穆遺書。 姜晨表現(xiàn)的相當(dāng)盡心盡力,簡直讓楊康以為他們沒有經(jīng)歷過第一日那樣的尷尬。歐陽克提出要教他這師弟武功并教授武穆遺書的時候,楊康還以為他又有什么陰謀。但如今大半月過去,此人卻沒有什么特別的舉動。當(dāng)日歐陽克明明看出來了,卻還能以長者的身份為他啰嗦武穆遺書。他不多話,但每一句話都不是費(fèi)話。 楊康自己近來功力大進(jìn),除武穆遺書外還習(xí)得許多權(quán)謀之術(shù)。即使只與此人相處短短不到一月,但相比這十幾年來跟隨丘處機(jī)所習(xí),要寬泛許多也要明了許多。無論是琴棋書畫或是武功密要還是權(quán)術(shù)謀略,他都能點(diǎn)撥兩句。輕描淡寫的話,都讓人有一種撥開云霧見月明豁然開朗之感。若不是他是個江湖人,楊康看他權(quán)謀之術(shù)信手拈來,都要以為這個人也有意向天下分一杯羹了。 從前只見到歐陽克對女人很感興趣,倒是沒有發(fā)現(xiàn)他所會的,如此之多。想必江湖傳言中愛好最為廣泛的東邪也不過如此。 楊康抬頭看了看這個坐在輪椅上白衣俊雅的男子,是真猜不透他。這么一副全然不藏私的模樣,對一個想要?dú)⒘怂娜?,世上怎有這種人,簡直讓人摸不著頭腦。 楊康暗自思索,一時出了神。 今日講到作戰(zhàn)篇。 姜晨挑著一句話,“……凡用兵之法,馳車千駟,革車千乘,帶甲十萬,千里饋糧。則內(nèi)外之費(fèi),賓之用,膠漆之材,車甲之奉,日費(fèi)千金,然后十萬之師舉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