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不敢讓他看見我在哭，貼著額頭蹭著他：“沒事的沒事的，阿譚，都是夢。你睡一覺，醒來就好了。我會等你的，你也要等我?！?/br>
    夜譚抿唇勉力笑道：“……您……您原來……也會騙人啊?！?/br>
    我連連道：“我不騙你，我從來都不騙你。不會就這么結(jié)束的……我說好要帶你去劍閣，買好多好多大船，帶你去天山，去洗劍池，去天下盛景，說好要把世間所有節(jié)日都補償給你。我們約好了的，阿譚，你相信我，我絕不食言。”

    “嗯……好。”夜譚淺淺一笑，“您從來沒騙過我，我相信您?！?/br>
    他撐到此刻已是極限，最后柔聲和我道了一句：“那……晚安，我的主人?！?/br>
    我抱著夜譚冰涼刺骨的尸體，如同被抽空了力氣一般癱瘓了下去。

    “為什么會這樣？”我貼著他沒有氣息的臉頰痛苦地弓起身子，“為什么突然之間……毫無征兆地……會發(fā)生這么大的變故？”

    “突然？你跟我說這突然？！”帶著狐貍面具的男人忽然勃然大怒，揪著我發(fā)梢將我狠狠按在地板上：

    “從你來到此間第一天起，鐘離子息就對你虎視眈眈，他一路埋了多少伏筆，你又在做什么？這江湖波詭云譎，每個人為了生存拼得頭破血流，而你呢？你可曾起過半分戒心？！你當真以為自己幸運至極，什么都不做就能安穩(wěn)到老？還仗著權(quán)限沾沾自喜，簡直可笑！換了凡間任何一個稚童都會做得比你好十萬倍！”

    他冷冷大笑了幾聲，聲音寒徹骨血，咬牙切齒道：“——君璇衡，我有時候，可真是恨極了你的天真。”

    我心里越來越?jīng)觥?/br>
    他說得不錯……我總覺得江湖上一切都和我沒關(guān)系，刀頭舐血的是他們，如履薄冰的也是他們，生是他們，死也是他們。仗著夜譚傾心護衛(wèi)著我，避一避不會出事……還妄想著能在二少爺手上扳回一局。

    是我沒有護好他們。

    我明明是他們的主人，領(lǐng)導他們，主宰他們，也庇佑他們。

    但我什么也沒做。什么也沒做好。

    還把他們一一送上了死路。

    “這就受不了了？這才死了一次而已?！倍虝菏Э剡^后，敷著狐貍面具的男人恢復了一貫的漠然，調(diào)笑道，“而且，這還不算最慘的一次?！?/br>
    “你……什么意思？”我心里一動，回頭看著他，“阿譚……還有我們……不止死了一次？”

    難道我所處的世界……并不是第一次？

    而且這個世界……已經(jīng)重來了很多次嗎？

    “你今日所見，就是第一世的結(jié)局。后來我試盡了各種法子，嘗試了無數(shù)輪回……都沒能讓他快樂地善終。他只喜歡你啊……這個天真，幼稚，無能的君璇衡，卻也白玉無瑕的君璇衡。連我都想不明白……這一世在我看來，明明是最辛苦最受欺壓的一世?！彼麗澣粐@了口氣，冷淡而冰涼的臉上終于出現(xiàn)一絲落寞。

    “可這個白玉無瑕的君璇衡，卻沒有能力護好他。有通天徹地之能心狠手辣的君璇衡，能護他一世平安周全，他偏偏又不喜歡?！?/br>
    “你……你是……”我漸漸反應(yīng)過來，腦海里浮現(xiàn)出一個震驚的答案。

    我早該猜到是誰了。

    要不是他用了夜譚的外表誤導了我……我早該猜到了。

    “對，我就是你。但我沒有資格用君璇衡這個名字，他不肯賜予我這個名字——這個獨屬于白玉無瑕的你的名字?！蹦腥巳∠铝嗣婢?，露出那張和夜譚一模一樣的面孔來，陪著這涼薄的眼神，愈發(fā)陌生地可怕，“我是一顆自愿的棄子，我叫君無望。”

    我震驚非常。

    我復制了一個自己？

    這怎么可能？

    這……在現(xiàn)世，是禁令。

    違反禁令的人……會被剝奪現(xiàn)世的戶籍，剝奪去所有權(quán)限，淪為凡人。

    他知我所想，微笑了起來：“對。我是真的沒轍了，這是最后的辦法，也是我們最后一個輪回了。這個輪回結(jié)束，無論輸贏好壞，你我會和所有子世界的平凡血rou一樣，從此歸于虛無。”

    我只是輕輕點點頭。

    現(xiàn)世的清冷日子過了千百年，早過膩了。

    能換來和夜譚相逢一場，可謂心滿意足。

    “我們……我們兩個之間……”我磕磕絆絆問道，“誰是真身，誰是復制品？”

    如果我是真身，那不是意味著我我將所有苦難記憶加諸于復制品身上，還自私地犧牲了他？

    如果我是復制品，那我與夜譚這相逢一場……只是僥幸偷來的嗎？

    “……我不知道?！本裏o望說。

    我：“咦？”

    君無望苦笑道：“我們兩個的身份，是抽簽決定的。復制了自身之后，我清洗了所有的數(shù)據(jù)，隨機挑了一個導入的。”

    ……咳，確實是我的作風。

    我心里忍不住難過起來。我們同根同源，境遇卻天差地別。君無望淡漠道：“不用可憐我，換了你也會一樣。你可想過夜譚萬一喜歡上別人怎么辦？我也不過是這種心情罷了?！?/br>
    我想了想：“如果是阿譚喜歡上了別人……我也愿意遠遠守護著他，他看不到我也沒關(guān)系?！?/br>
    “你確實是這么想的，有個輪回，也確實這么做過?！本裏o望難得露出個由衷的淺笑，周身戾氣淡了說不少，“復制出自己，真假身倒戈相向互相爭奪的悲劇例子也有不少，你卻是例外。也只有你……配得起這個圓滿結(jié)局?！?/br>
    我忍不住問了我最好奇的事情：“你……為什么要用阿譚的外表？”

    君無望頓了頓，低聲道：“因為我知道，我這輩子沒幾次機會能見到他。這一世我會歸隱天山劍池，與水中倒影對飲此生，也不算太寂寞。”

    “我再告訴你一個好消息吧?！彼麖澫律?，將我扶起來，“這地獄……是我的，不是你的。這百年輪回的苦楚，你什么都不必記得……畢竟，他只喜歡這樣的你?！?/br>
    他冰涼的指尖點在我眉心朱砂上，輕聲道：“醒來吧?！?/br>
    （君璇衡君無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