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棋用手指著念：“什么在堂，歲什么其莫……”

    申生道：“‘蟋蟀在堂，歲聿其莫’。蟋蟀從野外跑到了人家里，說明天氣冷了，這一年也快要過完了?！彼钢复巴?，“這個(gè)時(shí)候讀正貼切?！?/br>
    阿棋被勾起了好奇心：“是誰寫的？”

    申生道：“就是咱們晉國人，這詩出自‘唐風(fēng)’，晉國最初就是叫‘唐’，唐風(fēng)就是晉風(fēng)?！?/br>
    阿棋不好意思道：“我從小在這長大，都沒見過蟋蟀……”

    申生道：“是一種蟲子，以前重耳總拉著我去斗……”說到這里，頓了頓，“我畫給你看吧?！?/br>
    他想找塊素絹來畫，行動(dòng)不便，阿棋忙將自己的手帕遞了過來。申生于是舉筆，在素色的手帕上勾勒出蟋蟀來。

    阿棋很有興趣，看個(gè)不停，突然起身道：“阿棋去取針線來！畫的一洗就沒了，繡上了才好呢?！?/br>
    申生沒料到她如此當(dāng)真，看著她穿針引線，小心翼翼，心里竟有種別樣的滋味。如果他不是公子，如果他的身上沒有那么多隱秘……那么這會(huì)是多溫馨的生活景象？他在讀書，他的小妻子繡著手帕陪他。歲歲年年，他們還會(huì)有自己的孩子，懷抱著，享受天倫之樂……

    “太子你看……”阿棋興致勃勃地展開手帕，卻看到申生的神情，“太子怎么了？”

    “沒事，”申生道，“有些累了。你下去吧?！?/br>
    他在床褥上躺下，將被子拉高了遮著臉。惟其如此，才能遮住他洶涌而起的情緒。

    他的手伸到枕頭下。那里有一個(gè)冰冷刺骨的東西。它提醒著自己，自己是個(gè)罪人，不會(huì)有孩子，也不能有自己的血傳下去。

    那是一個(gè)玉制的環(huán)，來自于那個(gè)男人。

    玉環(huán)上頭刻著一個(gè)“游”字，是男人初來晉國，被貴族游氏賞識(shí)而賜的。

    那天申生讓他去給游氏送壽宴的禮，反復(fù)叮囑一定要他去，不能交托旁人，男人便笑著將這玉環(huán)遞給他：“屬下知道了。公子還不放心，便將這個(gè)玉環(huán)抵押給你可好？”

    “環(huán)”者，還也，男人沒有再回來。

    記憶如刀。申生還記得，最后那一面，男人就是在笑。

    他帶著冷汗，沉沉睡去了。

    再起來的時(shí)候天色昏暗，問了婢女，才知道已經(jīng)到了晚上。

    又問起阿棋，婢女奇怪道：“午后不是公子讓她歸寧去了么？”

    女子出嫁后回娘親探視，以慰父母之心，稱為“歸寧”。申生便知道，她是借“歸寧”之機(jī)一去不回了。

    大半年的時(shí)間，相處寥寥，唯有最后一天，才有片刻相守。申生想，終究是對(duì)不起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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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二日一早，寺人披前來相招：“君上與荀息、里克兩位大人商議事情，請(qǐng)?zhí)右睬巴粩??！彼庵ぷ?，依舊是一副冷冰冰的面孔，“事情緊急，太子請(qǐng)吧！”

    申生只得頂著腳傷立刻出門，抬頭看看，外面是陰沉沉的天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