潛鋒_分節(jié)閱讀_2
一老一少兩個(gè)男人說著話走來,年輕的掀開簾子,等著老人率先進(jìn)了帳篷,他抬起頭,暗沉沉的目光不經(jīng)意掃過拴在樁墩上的一匹馬,后者“呼呼”喘起粗氣,忽然躁動不安地跺蹄,踩爛了腳下成片的雜草。 男人沒有理會,彎腰鉆進(jìn)帳篷,簾子落下來,里面的人聲變得模糊不清。馬又安靜了。 “還差誰?”老人坐上主位,明顯有些不悅。 那廂沒有回答,男人紋絲不動地盯著腳邊熊熊燃燒的火盆,一身壓抑的黑衣,活像尊石雕。 老人重重拍了拍桌面,不耐煩提高了音量:“還差誰!” ——“還差你?!?/br> 話音剛落,男人動了。 老人渾濁的瞳孔里,映出他形同鬼魅的身影,僅僅一霎,男人從十步外倏然逼近,手中刀鋒劃出刺目的銀光,老人只覺得脖頸微涼,鮮血隨后噴出,沒來得及說半句話,便轟然栽倒在地。 這一刀近乎切斷了他的半個(gè)脖子,絕無生還可能。 男人松開手,沾滿血跡的刀落到地上,發(fā)出“咣當(dāng)”一聲輕響。他害冷似的打了個(gè)寒噤,神情恍惚了一下。 沉默了片刻,接著,他撿起火盆里燒得正旺的一截?cái)嗄?,扔到了老人的尸體上。 火勢蔓延得很快,男人走出帳篷,解開了栓馬的繩子,興許是身上的血腥氣太重,馬驚聲嘶叫起來,拼命想掙脫開他的手。 遠(yuǎn)處的守衛(wèi)被驚動,牛角號厚重的聲音傳遍整個(gè)疆域。男人翻身上馬,將匕首狠狠扎進(jìn)馬臀,馬兒尖鳴一聲,四蹄追風(fēng),載著他絕塵而去。 身后接天連壁,焚起了撲不滅的大火。 第3章 第一章 “來來來,趁熱乎——” 劉老漢端著碗面茶顫巍巍進(jìn)門,祁重之極有眼力見兒地上前接過,湊到鼻前痛痛快快深嗅一口,豎起大拇指:“您的手藝真不錯(cuò)?!?/br> “誰說是我的手藝,咱可干不出這細(xì)致活,”老漢挺胸抬肚,活像年輕了十幾歲,樂呵呵道,“阿香一大早就起來咯,非要親自做給她祁大哥嘗嘗,攔都攔不住。” “哎呀…爹!”被揭了心事的姑娘匆匆跟進(jìn)來,嗔怪著推搡了劉老漢一把。她紅著臉抬頭,飛速瞟了眼祁重之的面色,又趕忙低了下去。 祁重之心里門兒清,云淡風(fēng)輕地哈哈一笑,招呼兩人入座吃飯。 席間自然而然,又談到了大松山附近出現(xiàn)的那些怪事。 劉老漢咬了口咸菜疙瘩,接著唏噓道:“前天夜里啊,老張頭家的狗叫了一宿,早晨爬起來一瞅,你猜怎么著?欄里的小牛犢子不見了!地上那一灘血喲……” 農(nóng)家的小木凳子矮,祁重之人高馬大的,幾乎是蹲在了桌子跟前。他往嘴里扒拉了兩口面茶,瞪大著眼睛,含糊不清問:“唔,興許來的是山里的狼呢?” 劉老漢:“祁小哥是外地人,不知道也難怪,這山上的狼早些年已經(jīng)被獵手打得差不多啦,只剩下些不成氣候的狼崽子,輕易它不敢下山來觸霉頭!” 祁重之“喲”了一聲:“既然不是狼,那這么說來,又是山里那只精怪干的?” “可不是!還能有旁人?”老漢痛惜道,“作孽喲,自從大半年前,大松山上落下這么只山鬼,已經(jīng)有十幾戶人家遭難了。這殺千刀的縣官也不理,逼得倆家里丟了牲畜的年輕孩子結(jié)伴上山去抓鬼,結(jié)果活活都給嚇瘋了呀!” 祁重之唏噓:“好家伙,什么樣的山鬼,能把兩個(gè)大男人都給嚇瘋?” 這可問到點(diǎn)子上了,劉老漢皺起眉頭,回憶著說:“嘶……問著了。據(jù)說那山鬼身形高大,青面獠牙,長了雙像狼的眼睛,跑起來跟陣風(fēng)似的,一口下去,能咔嚓咬斷一個(gè)人的脖子呢!” 祁重之聽得正入迷,阿香縮了縮肩膀,小聲埋怨:“怪嚇人的。” 一頓飯?jiān)陂e談中吃完,劉老漢的地里還有農(nóng)活,阿香自去收拾碗筷,獨(dú)剩下酒足飯飽的祁重之一人,坐在大門口的門檻上,悠悠閑閑曬太陽。 他衣冠算得上華貴,反正絕不是普通人家的穿著,倒是不介意屁股底下坐的是由土坷拉堆砌出的破門檻。兩條長腿隨意舒展著,嘴里哼哼唧唧唱著一段京城倌兒樓里常彈的小曲兒,修長的手指一搭一搭敲著膝蓋骨,大拇哥上還套著只價(jià)值不菲的扳指,在這窮鄉(xiāng)僻壤的山溝溝里,活脫脫像是哪里下凡的野神仙,往來的村人無不覺得稀奇,每每走過,必要禁不住多朝他瞄上兩眼。 他正不要錢似的供人觀賞,耳邊忽而傳進(jìn)聲細(xì)軟軟的“祁大哥”,他懶洋洋睜開半只眼,見是挎著籃子的阿香。 “上集去???”祁重之邊說,邊往旁邊挪了挪。 阿香紅著臉點(diǎn)頭,從他騰出的空里小心翼翼跨出去,才走出了幾步,被祁重之叫住了。 “你爹什么時(shí)候回來?” 阿香轉(zhuǎn)回身來一嘟嘴,低嗔道:“還惦記著我爹的故事吶?他那都是瞎編的,你也真信?!?/br> 祁重之全睜開了眼睛:“真是瞎編的嗎?聽著像真事兒一樣?!?/br> “一多半都是瞎編的,”阿香見他信了自己,緊趕著說道,“丟家畜的事兒年年都有,這里靠山,野狼多著呢,哪就是這么容易被打沒的。” 祁重之詫異:“那山鬼呢?還有那兩個(gè)被嚇瘋的年輕人,也都是假的?” “那兩個(gè)嚇瘋了的人確實(shí)是真的,他們非挑三更夜里去,這夜里的山林多不太平啊!有熊瞎子,還有花斑虎!” 阿香又道:“村里的老中醫(yī)看過他們的傷,說那都是被山猴子抓花的!哪有什么山鬼呢,誰又親眼看見了?兩個(gè)瘋子嘴里的話,能當(dāng)真嗎?偏偏我爹信了,到處去傳說,哄孩子就算了,如今怎么哄得你也信了?!?/br> 祁重之見她真惱了自個(gè)兒的爹,忙哈哈賠笑:“好好好,誰讓我打小喜歡聽故事呢?虧了有你提醒,往后不信了、不信了。哎,你不是要上集去嗎?留神去得晚了,市集可就散了?!?/br> 阿香這才想起自己的正事來,急得一跺腳,扭頭便走了。 祁重之看著她急匆匆的背影,慢慢收斂了笑意。 山中有鬼,吃人牲畜,駭人致瘋,當(dāng)真全是哄孩子的謠傳嗎? 依祁重之來看,恐怕不見得。 如阿香所言,這座村莊四面環(huán)山,山中野獸不可謂不多,冬天里草木枯朽,不好捕獵覓食,餓綠了眼的狐貍或野狼下山來偷一兩只家畜,實(shí)在是往年冬夜里的家常便飯,怎么就今年特殊,憑空要栽贓給一只誰都沒見過的“山鬼”呢? ……話也并非這么說,倒也不是“誰都沒見過”,不是還有兩個(gè)瘋子嗎? 瘋子的話,未必就不能信。 他們的家并不難找,在村頭一打聽便知,祁重之提了兩袋現(xiàn)買的糕點(diǎn),去拜訪了病情最嚴(yán)重的那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