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太太素常覺得廣安王是個(gè)好孩子，段嬤嬤這么問反倒叫她有些詫異。便問道，“你覺著，這樁婚事不妥？”

    段嬤嬤和老太太多年至交，本又是個(gè)直爽人。只略思索了一番，便直言道，“雖不是個(gè)炙手可熱的王爺，可到底也是宗室血脈?！?/br>
    話說到一半，老太太便已知道接下來段嬤嬤要說什么了。不免也有些遲疑，“……應(yīng)該不會(huì)吧?；实凼⒛?，膝下子嗣雖不多，卻也都已成年，各個(gè)成才?！本退闶腔首佣汲隽艘馔?，還有皇孫。

    因這皇孫是老太太的重外孫，這句話倒不好再說。

    段嬤嬤又道，“話是這么說，可總也有個(gè)意外。你是太宗之女，最是知道皇家無情。一個(gè)孫女已經(jīng)嫁了進(jìn)去，何苦又扔一個(gè)孫女去?！?/br>
    想想年輕守寡，在宮中為了家族榮耀和兒子前途如履薄冰的大孫女，老太太的神色也黯淡下來?！罢f來這也是命數(shù)……”顏回道長(zhǎng)囑咐過，命理之事不可外傳，老太太雖然想和段嬤嬤推心置腹，但也只能忍著。

    段嬤嬤何等通透的人，自然知道老太太有難言之隱。便將話題岔了開來，問了問這許多年老太太的近況，“……你到底是有福氣的，兒孫滿堂，各個(gè)出息。便是府里經(jīng)歷些鳳波也實(shí)屬正常，到底是百年世家大族，哪有一帆風(fēng)順的。最要緊的是家風(fēng)嚴(yán)正，久立不衰?！?/br>
    想起往日種種，老太太也是一陣唏噓。握住了段嬤嬤的手，“好在兒孫出息，才沒把這個(gè)家折騰散了。說起來也是家家有本難念的經(jīng)。如今‘他’去了，你卻有何打算？”

    這他指的便是段嬤嬤的夫婿。提起他，段嬤嬤的臉凝上一層寒霜，“他走以后，我便將家都分了。本我也沒有嫡親的子女，也無牽掛。只想著求了太后允我去給老主子守靈，全了我這顆忠心?！?/br>
    語調(diào)雖是平靜，可目光中盡是嘲諷和冷漠。

    段嬤嬤與亡夫的恩恩怨怨，老太太也算是知情人。早些年總勸著她早些和離，可段嬤嬤不肯，為的是自己那沒成人的孩兒。自打孩子夭折后，段嬤嬤便更不肯和離，只要她不犯七出之錯(cuò)，對(duì)方便不得休妻，那害了她孩兒的賤婦就不能登堂入室。段嬤嬤耗費(fèi)了大半生，終于將兩人都耗上了黃泉路，自己也便的一無所有。

    思及段嬤嬤這一生的起伏不定，老太太幽幽嘆了一口氣，還想要在勸慰些什么，可卻什么也說不出口。反倒是段嬤嬤笑著拍了拍老太太的手，“怎么不是過一輩子？我原不過就想一生在主子身邊盡忠，雖是中間頗有波折，可到最后終究是圓了初心了。我這輩子見過常人所未見，歷過常人所未歷，總算是沒白來人間走一遭?！?/br>
    因兩位老人家聊到很晚，段嬤嬤這一日便宿在了老太太的屋子里。第二日一早，便開始了教習(xí)課程。

    因姑娘們自幼便有教習(xí)嬤嬤教導(dǎo)，規(guī)矩禮儀也頗有章程，教學(xué)內(nèi)容對(duì)于姑娘們來說并沒有什么難度，更因之前的種種波折，姑娘們?nèi)缃褚材茏龅矫嫔系膱F(tuán)結(jié)互助。段嬤嬤的課程進(jìn)行的很是順利。

    更因姜采出嫁在即，段嬤嬤便將大部分精力投注在她一人身上。姜淮樂得偷懶，姜瑜則暗暗記下要點(diǎn)，得空便向段嬤嬤討教，一切皆以姜采為重。

    姜采也十分領(lǐng)情，將庫存里的好東西拿出來分給兩個(gè)meimei。并每日都要親手做些新鮮小食，獻(xiàn)給師父段嬤嬤，也分給meimei們。

    姜淮愛美虛榮，姜采便送了西域的瑪瑙珠子手串，紅色珠子圓潤(rùn)鮮艷，掛在手腕上更襯得肌膚如雪。姜淮喜歡的不得了，可嘴上卻仍少不了刻薄幾句，“到底還得是二jiejie得父親器重，大哥喜愛，能得這般珍寶?！?/br>
    姜采笑著吃茶不言語，一旁姜瑜打圓場(chǎng)，“那最后這寶貝還不是歸了四jiejie所有，我瞧著啊，這家里最受寵的還屬四jiejie了。”

    姜淮抬著手腕，轉(zhuǎn)動(dòng)著腕間的手串，喜不自禁?！岸嘀x二jiejie疼愛。”說著湊到姜采身邊，“我知道jiejie素來喜歡吃茶，明日我便著人送些好茶來?！?/br>
    姜采也不客氣，“我早就知道四meimei那里存著好茶，就等你這句話呢?！?/br>
    姜淮瞪圓了眼睛，故意拉長(zhǎng)聲調(diào)，“哦，原是用這瑪瑙串子哄我的碧螺春呢?！?/br>
    姐妹三人說著便笑作一團(tuán)。段嬤嬤的課程很緊，似這般調(diào)笑打鬧的休息時(shí)刻十分難得，姜淮嗜睡，見姜瑜還沒有要走的意思，便自己先起身告辭。

    姜采也有些困乏，姜瑜素來乖覺，見她遲遲不走，便知道必定是有話要說。姜淮走后，姜采便開門見山問道，“五meimei有什么話，只管說便是?！?/br>
    姜瑜低頭含蓄一笑，“什么也瞞不過jiejie?！碧ь^瞬間，見屋內(nèi)伺候的小丫鬟們已經(jīng)被金釵、寶環(huán)帶了出去，門窗也被關(guān)好，屋內(nèi)只留下了碧絲、碧柳兩人。便又道，“近來我們姊妹關(guān)系融洽許多，尤其是四jiejie近來對(duì)二姐和我都是極好的。照道理，我不該再多生事。可……為的家族門楣著想，也不得不說……”

    近來姜淮的好態(tài)度的確有些反常，她似乎心情不錯(cuò)。情竇初開的小姑娘忽而變得這般陽光燦爛，只有一種可能就是有了心上人。想到這，姜采不由皺了眉頭。她是知道姜淮與二皇子的事情的，只是不知道姜瑜是不是要說這件事。

    “有什么，你盡管說便是?！苯烧Z調(diào)平淡溫和，姜瑜卻是一臉糾結(jié)。

    沉吟半晌后，道，”近來，四jiejie和錦鄉(xiāng)侯府走的頗近?！?/br>
    “確實(shí)，近日來，四meimei赴錦鄉(xiāng)侯府便有四次?！苯牲c(diǎn)頭，對(duì)于姜淮與花雨柔之間的來往她多少知道一些。上次子明出事，自也和她脫不了干系。但是后來細(xì)查之下，線索卻斷了，英國府擔(dān)不起再次鳳波，也只能作罷。

    “那花三常為四姐作掩護(hù)，縱容她私下同二皇子見面。”姜瑜臉憋了個(gè)通紅，才將這話說出口。姜采愣住，碧柳手上一個(gè)不穩(wěn)，險(xiǎn)些扔掉了手中的茶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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