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自從認識了你每天都在死人_分節(jié)閱讀_114

    為省馬車,他們四個擠在一輛車里。葉阜和馬廬都小心翼翼給葉思睿騰空,葉思睿不愿叫他們擠成一團,自己靠在了夏天舒身上。,又可光明正大地占便宜,又可以取暖,他頗為自得。突然被夏天舒戳了一下,低聲問道:“手爐,你拿了么?”

    葉思睿縮了縮脖子。茶茗給他準(zhǔn)備了手爐,他出門時嫌麻煩,順手放在了一邊。

    夏天舒嘆了口氣,氣息拉出白霧。他小心地把葉思睿的手拽進自己袖子里。他倆坐得近,又有衣袖遮擋,葉阜和馬廬也沒看出什么端倪。

    “到了?!蓖跷褰型A笋R車。夏天舒先跳了下去,又扶著葉思睿下車。茶茗已經(jīng)撐著傘候著了。雪下個不停,剛下車,葉思睿的帽子上就落上了薄薄一層雪?!霸谀膬??”他問。

    “大人跟我來。”王五在前面引著路,拐了兩下看到一個孩子蹲在那兒,手上撐著傘“好了,快回去!”王五扯嗓子喊了一聲,那個小男孩就抖掉傘上積的厚厚的雪,三兩步就跑不見了?!拔遗卵┌涯侨私o埋了,叫他們兄弟幾個輪換著看著。”王五解釋道。

    葉思睿心說還真是,若不是他的孩子發(fā)現(xiàn)了,這大雪下個不停,肯定埋下去了,等發(fā)現(xiàn)尸體說不定得到雪全化了,那就不知道是什么時候了。

    夏天舒先湊上去,葉思睿連忙從茶茗手里接過傘跟過去,給夏天舒擋著雪。尸體趴在地上,手腳蜷曲,后頸一道傷口,血已經(jīng)凝結(jié)了。夏天舒扶起他一只右手,手掌心遍布血污,手指甲里全是土?!八谕馀?,而且是雪剛下不久就開始了。”下的久了就不會沾上土了。葉思睿正計算時辰,夏天舒手上突然用力,抱著尸體翻了個面。葉阜是見慣葉思睿對夏天舒的放任的,馬廬卻跳出來說:“仵作還沒趕來,怎么能破壞尸體現(xiàn)場?”夏天舒根本不理他,將袍子上的雪擦掉。馬廬自討沒趣,只好閉嘴了。

    雪擦掉就露出了傷口,葉思睿一看就心驚rou跳:尸體胸口上一道深深的傷痕,月白袍子撕了一個口子,周圍全是血,地上一大攤血已經(jīng)凍成和紅色的晶體,斑斑點點,延伸到積雪深處。死者很年輕,最多不過三十五歲,鬢發(fā)漆黑,雙目緊閉。

    “原來是他!”王五驚呼一聲。

    “你認識他?”葉阜立刻問道。

    王五說:“他叫沈棠,是個古怪人,念書的,不大跟我們往來,獨自居住,家就住在附近。”

    那可能是從家里爬出來的。夏天舒用手在尸體胸口比劃了一下,便說:“這是刀傷,手法很專業(yè),是算好一刀斃命的?!?/br>
    “既然是一刀斃命,他又怎么爬了這么遠?”葉思睿問。

    “這一刀沒有預(yù)想的那么深,有東西在他胸口擋了一下?!毕奶焓嬷苯由鲜纸馄鹗w的衣服,衣襟扒開,探一只手進去摸索。葉思??粗冻鰜響K白的皮膚,伸手摸了一下,就被那涼意震驚,迅速縮了回來。真涼,和周圍的死物一樣,一點都不像是曾經(jīng)有過生命的。

    “找到了。”夏天舒嘴里說著,手已經(jīng)在慢慢往外移,像是拽著什么東西,“是本書?!彼捯魟偮?,那本書就抽了出來,中間果然被利器捅穿了,破碎的書頁嘩啦啦隨風(fēng)喧囂。這下不止葉思睿,和王五一同遠遠站著的葉阜,和剛剛就有些悻悻的馬廬都湊上來,想看看是什么書?!胞[鳳集?”葉思睿念出這三個字,“這是什么書?我怎么從未聽說過?”署名南山閑客,也是聞所未聞。

    “我大約知道是什么了?!比~阜把書拿到自己手上,隨手翻開看了看,說:“這是本話本?!?/br>
    他自以為說到此處已是點到為止了,卻見葉思睿仍然一頭霧水,連夏天舒和馬廬也不明就里,只好含含糊糊地說:“就是寫些仙俠劍客,尋山訪水的?!痹捳f到這份上,幾人仍是茫然不解,葉阜只好咬咬牙,紅著臉說:“也有些男男女女的,不過是些落魄文人匿名寫些上不得臺面的東西?!?/br>
    葉思睿終于恍然大悟,這等東西他確實曾經(jīng)聽說過,然而一開始少年懵懂,感興趣時,被管得嚴,別說看,見都不曾見一眼。后來雖是得了空了,卻早已過了對男歡女愛輕易動容的年級,連幾出戲看了都要嗤笑戲中人,休論專門找來看了。

    只是不了,生在邊關(guān)長在邊關(guān),看起來還一本正經(jīng)的葉阜卻會看這樣的東西。

    “那這書上到底寫了啥?”馬廬迫不及待地問。

    葉阜已不想再說,把那書往葉思睿手里一塞,“大人一看便知?!?/br>
    葉思睿把那本書裝了起來,防止被書吹散了架,又把傘柄交到左手,“天舒兄,還有什么要看的?”要看的還是趕緊看吧,他這手可凍得受不了了。

    “還要再檢查一番?!毕奶焓鎸P闹轮径⒅w看,葉思睿沒忍住嘆息出聲。夏天舒瞥了他一眼,便改口:“抬回去檢驗也可。”

    葉思睿這才打起精神。茶茗早給王五和附近幾家男丁塞了碎銀,叫他們候著,一聽吩咐,就把尸體抬到沈棠家中,等風(fēng)雪小些了,再叫人抬去衙門。

    一站起來,夏天舒便從葉思睿手里搶下傘,把自己揣著的手爐塞給他?!斑B手爐都沒有拿,又是素來體寒的,逞什么能?”

    葉思睿訕笑不語。大家看見葉思睿被訓(xùn),都裝作沒看見,唯有馬廬這個愣頭青站出來:“夏先生,大人為配合你驗尸不顧尊卑為你撐傘,你卻不思感激,反而責(zé)怪大人,是什么道理?”

    場面一時僵持。夏天舒撐好了傘,邁步往屋里走,步子很大,卻將身側(cè)的人遮的嚴嚴實實,他扔出的話也是硬邦邦的:“他為我撐傘,我責(zé)怪他,是我們倆的事,關(guān)你什么事?”

    第105章 路有凍骨(四)

    剛走到屋檐下, 葉思睿就說:“抱歉,馬廬說的那些話……我回去定會訓(xùn)斥他?!?/br>
    “沒事。”夏天舒合傘,看向他的表情終于柔和了一些?!拔抑滥悴皇沁@么想的?!?/br>
    沈棠的屋子黑漆漆的。夏天舒攔著他不讓他先進去, 等人打燈過來。屋檐下的臺階上有模糊的血跡, 看來當(dāng)真是在屋里出的事。葉思睿也不想摸黑進去,就站定等著。后面的人陸續(xù)來了, 茶茗跑在前面,打著燈籠氣喘吁吁湊了過來, “老爺, 夏先生, 怎么走的這么快?”

    馬廬、葉阜跟在他后面到了。王五他們幾個扛著尸體,就更靠后了。

    夏天舒從茶茗手里接過燈籠,挽著葉思睿往里走。這屋子不大, 地上淅淅瀝瀝的血跡,葉思睿不由捏緊了夏天舒的袖子。

    血跡到屋中的方桌邊就斷了,夏天舒把桌上的蠟燭點亮,昏黃的光影影綽綽, 更加可怖。茶茗看著不像,掏出自帶的蠟燭,又點了三根, 才把屋子里照得通亮。

    這房子十分局促,只有一個臥房,一間客廳并一個廚房。臥房里床榻上也只有一卷鋪蓋,顯然這個沈棠并沒有妻兒, 屋里除了書架、桌案和臥榻,也沒什么多余的擺設(shè)。

    夏天舒看著斷斷續(xù)續(xù)的血跡模擬案發(fā)情況,沈棠就是在屋子里遇到的襲擊,事發(fā)時他坐在桌邊,或許是因為聽到聲響站了起來,胸口中了一刀,他下意識用右手捂住,仰面倒下,之后就是艱難地往外爬,兇手追了上來,又在他后頸補了一刀。最后許是因為失血過多死了。

    王五和附近幾個男丁把尸體勉強抬到屋檐下,葉阜喊住他們:“夠了,就放那兒吧,別往屋里來了?!毕奶焓嬗肿哌^去檢驗傷口。王五他們把尸體搬了過來,便各自回家歇息了。

    “這屋子還挺干凈,他一個人?。俊瘪R廬四下轉(zhuǎn)著,一邊轉(zhuǎn)悠,一邊嘀咕。

    葉思睿被桌案上的紙張吸引了視線。他把那散亂的紙收起來,湊到蠟燭下看?!叭细筛陸?zhàn)血紅,專征一面拜元戎。長城萬里君須寄,管取天山早掛宮①。玉峰,這就是你說的話本?”

    “不錯?!比~阜也擠過來拿起那些紙看,“不錯,不錯,這沈棠便是個寫話本的,你看,這落款是南山閑客,便是他的化名了?!?/br>
    葉思睿又翻了幾頁看,這出話本講的乃是一個少年將軍姚士林。姚士林是家中次子,弓馬嫻熟,但兄長身體病弱,自小只能念書,不能習(xí)武,父親一直以此為憾。姚士林中了武舉,兄長更加忌憚,擔(dān)心父親將家業(yè)交于他。于是父親去世后,便對他百般磋磨,又誣陷他殺人。姚士林被流放,憑著拳腳功夫,一路逃亡邊關(guān),受傷昏迷。醒來遇到了一個番邦的女子,憐惜他的遭遇,對他多加照顧,兩人漸生情愫,后來番邦造反,他上陣殺敵,立功封賞。他的情人卻因父兄意外死于他手,與他情斷義絕。

    寫到這里,后面便沒有了。葉思睿正看到女子憤然離去的地方,戛然而止,不由遺憾下面未來得及成文,心說這話本也不似玉峰說的那樣不堪,耽于閨閣之事,雖然故事有些俗套,然而文筆細膩,唱詞新鮮,格局也不小,倒也可一看。

    他這里讀的津津有味,葉阜卻在那邊叫他:“子奇,你過來看!”他放下書稿過去。葉阜指給他看,原來榻邊有一口木箱,看上去十分簡樸。葉思睿和他一同用力扳開箱子,誰料箱中密密麻麻堆滿書,與那本鸞鳳集封面相似,葉思睿隨意抽出兩本看,都是話本,署名正是南山閑客?!斑@些都是他寫的?”

    “看來正是?!比~阜見他納罕,便說:“想來你不清楚,這些話本乃是下流制作,正經(jīng)文人看都不屑看的,不過尚在讀書的試子,甚至一些末等的官員,因為俸祿太低,只好匿名寫作,只為賺個潤筆費。只是這一行競爭也激烈,都是文人,文章寫得花團錦簇,難分勝負,更有書局老板從中克扣,唯有最拔尖的,改成戲本賣給戲班子才賺錢,其他人只有寫得快,一本接著一本出,才能勉強賺個辛苦錢?!闭f到這里,他又有些窘迫地說:“我當(dāng)年應(yīng)考時,一應(yīng)花銷太大,也曾寫過兩本。他放在這里,想是不愿拿出來叫人看到。”

    這可真是人不可貌相了。葉思睿見他不好意思,便安慰道:“你也不必介意這個,我看沈棠的本子,也有可觀之處,可見說話本低賤難免人云亦云?!?/br>
    葉阜點點頭不再說話。

    夏天舒徹底檢驗完尸體,便走過來?!八烙诘秱蠹s是未時到申時,冰雪可以延緩尸體腐敗,只能根據(jù)開始下雪的時間推算,不會晚于申時二刻,再精細也推不出了。刀是短刀,直入直出,有血槽,非常便于偷襲。兩刀下手都很專業(yè)。若非他將一本書揣在胸口,定是一刀斃命?!彼f完這段話,便看向葉思睿,“你有沒有想到什么?”

    他們在璞縣與金剪會的人打過照面,人人都佩短刀,何況金剪會以暗殺出名。“當(dāng)真是他們?”

    “您是說金剪會?”馬廬與他們一起經(jīng)歷的璞縣的是是非非,反應(yīng)也比葉阜快了些許?!半m說他們神出鬼沒,但也不至于事事都與他們相關(guān)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