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學(xué)林客氣：“職責(zé)所在，祁小姐再見?！?/br>
    祁瑯走進(jìn)街區(qū)，過了轉(zhuǎn)角，感受著白學(xué)林探究的眼神被遮擋，瞇了瞇眼，繼續(xù)往前，在一座大廈里換回自己本來的容貌，又轉(zhuǎn)了幾個街區(qū)，確定沒有跟蹤的人了，才松一口氣：“可算完了，累死我了，趕快回去睡覺?！?/br>
    小奶音幽幽開口：“你是不是忘了一件事？”

    祁瑯溜溜達(dá)達(dá)過了馬路，往嘴里扔了一塊水果糖，隨口說：“什么事??？”

    “你昨晚約的克里斯下午四點見面。”小奶音給她指了指時間，面無表情：“現(xiàn)在已經(jīng)六點半個，你鴿了人家兩個半小時。”

    祁瑯：“…”

    “你怕暴露身份，還沒有帶光腦，沒辦法聯(lián)系人家，他可能一直在那里苦等，給你發(fā)了無數(shù)條通訊。”小奶音微笑：“他現(xiàn)在肯定想和你同歸于盡。”

    祁瑯艱難地把那塊糖咬碎，拔腿就往航海街跑。

    日哦~光記得和宗政那老家伙兒斗智斗勇，竟然把克里斯給忘了。

    這傲嬌大公子哥一會兒不定怎么對她噴毒汁兒呢，不行，她得先好好想個法子怎么解釋，必須轉(zhuǎn)移他的注意力，最好再激起他的同情心…

    祁瑯一路火花帶閃電，迎風(fēng)留下懺悔的淚水，本來打算直奔他們約的那個咖啡廳，但轉(zhuǎn)念一想克里斯陰沉沉的臉，心尖就顫了一下。

    她遲疑了一下，慢慢想出一個好主意。

    ……

    克里斯走出咖啡館，迎著落日的余暉穿過重重街道，走到大航海廣場。

    當(dāng)他終于看見坐在帝國紀(jì)念碑前的玉石階上，一臉滄桑瞭望遠(yuǎn)方的女人的時候，他笑了。

    祁瑯遠(yuǎn)遠(yuǎn)就看見克里斯了。

    不是因為男人長得太過英俊，而是他那一身在寒風(fēng)中冷酷飄搖的風(fēng)衣衣擺，和身上涌動著的幾乎快凝化成實質(zhì)的黑氣。

    祁瑯牙疼的厲害，趕快扭過頭去，調(diào)整表情和眼神。

    遠(yuǎn)遠(yuǎn)看去，她的姿態(tài)瀟灑不羈，眼神深邃憂郁，仿佛沉浸在某件難忘的往事中，渾身散發(fā)著不明覺厲的神秘氣質(zhì)。

    她默默數(shù)著節(jié)拍，直到克里斯站到自己面前，才慢慢轉(zhuǎn)過臉去，恍惚地看著他，仿佛前世今生的一次回眸，濃得幾乎快溢出來的滄桑和悵惘：“…是你啊…”

    “是我?！?/br>
    克里斯微笑著從兜里掏出來一把源能槍，慢條斯理地把玩，輕飄飄地說：“看起來公主殿下有什么煩心事啊，請一定要告訴我，我已經(jīng)迫不及待要為您排憂解難了。”

    祁瑯：“…”

    祁瑯慢慢把腿放下來，手搭在膝蓋上，好聲好氣試圖商量：“我覺得我好多了，要不你先把槍放下？”

    第十七章

    白學(xué)林一路開回帝曼街的時候, 天已經(jīng)快黑了。

    繞過燈火連綿的街區(qū)和罪惡狂歡的人群, 他徑自開過轉(zhuǎn)角, 開進(jìn)一座隱秘安靜的小莊園, 管家為他打開門：“先生還沒睡，您可以直接上去。”

    白學(xué)林謝過管家, 走到二樓盡頭的房門前, 輕輕敲門：“先生，是我?！?/br>
    他沒等很久, 宗政溫和的聲音傳出來：“進(jìn)來?！?/br>
    白學(xué)林推開門，看見先生靠坐在書桌前，一手支著額角，另一只手?jǐn)傇谧烂?，修長的指尖慢慢捏著一個藥丸似的東西把玩, 壁爐溫暖的火光打在他臉上, 忽明忽暗的，模糊了他的神情，讓人看不分明。

    白學(xué)林下意識放輕腳步, 踩著綿軟的地毯輕輕走到他面前, 才又喚了一聲：“先生, 祁小姐已經(jīng)送回去了?！?/br>
    壁爐里爆出一聲輕響, 宗政像是被從思緒中喚醒，抬起頭看他, 白學(xué)林于是繼續(xù)說：“祁小姐很謹(jǐn)慎, 她是隨便找的一條街, 我派人跟上她，很快就被她甩開了?！?/br>
    宗政聽著，卻是笑了：“這倒是她的作風(fēng)?！?/br>
    白學(xué)林聽不出他的喜怒，低頭說：“今天是我們辦事不利，讓她驚擾了先生，請先生責(zé)罰。”

    宗政沒有說話，只慢慢轉(zhuǎn)著那顆藥丸。

    白學(xué)林沒有聽見聲音，有些詫異地抬頭，就見先生眉目低垂，定定盯著那顆藥丸，目光不似往日那般漠然，倒顯得有些異樣的柔和。

    他心中一動，也不由地看過去。

    這看著就是一顆普通的中等抑制藥，先生手上是不會有這種東西的，也只能是那位祁小姐留下的。

    他不由想起今天先生對那位祁小姐出乎意料的寬容和友善——先生的車，要是別人，別說敢闖進(jìn)去 ，只擅自靠近，早連骨頭渣子都沒了，但是她不僅完完整整地出來了，先生還讓他親自去送，連自己的私徽都送出去了。

    白學(xué)林心中一凜，他遲疑片刻，試探問：“先生，需不需要把這藥丸拿去讓人檢測一下。”

    宗政微微一頓，指尖一轉(zhuǎn)，把那藥丸握在掌心：“不必了，她敢拿給我，自然是有信心我測不出什么東西來。”

    他看著白學(xué)林，清俊疏朗的眉目在略微昏暗的燈下更顯得儒雅溫和，白學(xué)林卻根本不敢直視，只低下頭去，盯著自己的皮靴，姿態(tài)恭順，靜靜等候著吩咐。

    “學(xué)林，去查一查吧?！?/br>
    指尖輕輕點了一下桌面，宗政輕笑著說：“不知道為什么，我覺得我們很快就會再見面的?！?/br>
    ……

    “我是真的有事兒?！?/br>
    祁瑯頭往后仰著，試圖避開這幾乎快化為實質(zhì)的黑化氣息，連聲喊道：“冷靜，冷靜啊朋友，我也沒想到會耽誤這么長時間，我真不是故意要鴿你的?！?/br>
    克里斯轉(zhuǎn)著槍的手一頓，皮笑rou不笑：“愿聞其詳？”

    他一臉“我倒是要看看你怎么編”，祁瑯不免咳嗽了一聲：“其實我是去帝曼街了，帝曼街你知道吧，那個著名的黑市?！?/br>
    克里斯臉色驟然一變：“您怎么去那里了？”

    “制備新藥需要投資，尤其是大規(guī)模生產(chǎn)，那么大筆錢從哪兒來？正經(jīng)的渠道肯定沒法子，只能從帝曼街弄?！?/br>
    祁瑯掰著指頭數(shù)：“我已經(jīng)和帝曼街的話事人說好了，到時候新藥制出來，先分出少許在帝曼街包裝好了，打出聲勢來，拍賣出一個天價，回籠資金之后再進(jìn)行規(guī)模生產(chǎn)，供給軍政方用于配植咱們自己的勢力，等咱們站穩(wěn)腳跟了，再正式投向市場，收割聲望。”

    克里斯皺眉：“帝曼街的話事人，是白學(xué)林白理事？”

    “不是，我直接找的宗政?！?/br>
    祁瑯想了想：“不過好像是有白學(xué)林這么個人，是他的副手吧，戴一副眼鏡，看著很精明，一看就不好坑?！?/br>
    “宗政，是宗先生？”

    克里斯震驚：“您見到了宗先生?！?/br>
    祁瑯想想自己沖進(jìn)車?yán)镫U些把人弄死的奇妙經(jīng)歷，坦然點頭，擺了擺手，毫不臉紅：“嗨，也是巧合，緣分來了誰也擋不住。”

    克里斯越聽表情越怪異，上下打量著她，喃喃著：“怎么就這么巧，竟然能遇上宗先生…”

    祁瑯看他這表情，不禁挑了挑眉：“他聲名很大？”

    “恰恰相反，宗先生很低調(diào)，帝曼街的事、包括與外界聯(lián)系大都是白理事聯(lián)系?！?/br>
    克里斯斟酌著說：“我知道宗先生，還是我父親跟我說過，那時我們家族生意出了一些問題，我父親與帝曼街做了一筆交易，我也是那時才知道帝都還有這么一位人物，他真的很低調(diào)，連我父親也對他諱莫如深?！?/br>
    雖是名聲不顯，卻暗勢滔天。

    他的父親已經(jīng)是帝國響當(dāng)當(dāng)?shù)娜宋铮菍δ俏蛔谙壬膊辉付嗾?、頗為忌憚，足可見那個人有多可怕。

    但是他沒想到，祁瑯只去了那么一次，竟然就那么巧碰上這位大人物。

    “您沒事吧?！?/br>
    克里斯擔(dān)憂地問她，祁瑯張嘴剛要說話，克里斯突然臉色一變，警惕地說：“不對，是您沒在那里鬧出什么幺蛾子吧?！?/br>
    祁瑯不高興了：“你怎么這么想我，我是那種人嗎？！”

    她不就是把人壓在車?yán)锇粗说牟弊影橇怂囊路伎剂艘幌乱灰浪?，這能算事兒嗎？！

    這么大的買賣都談成了，這些小事兒還值得一提嗎？

    克里斯仍然很懷疑地看著她，祁瑯翻了個白眼，把他手上的源能槍和檔案袋一起搶過來，槍直接扔進(jìn)旁邊的噴泉里，檔案袋拆開，里面正是阿諾德的資料。

    克里斯一個晃神，就只能眼睜睜看著自己的配槍被扔了沒影兒，當(dāng)事人已經(jīng)若無其事拆開資料，還非常沒有誠意地灑好人卡：“哎呀，好全面啊，是紙質(zhì)絕密資料啊，真是太感謝你了?！?/br>
    克里斯：“……”

    對于克里斯的死亡凝視，祁瑯只當(dāng)沒看見，她一目十行，大致翻閱一遍，心里就有了數(shù)。

    她邊看邊問克里斯：“他是你朋友，你覺得他怎么樣？”

    克里斯神色微微一凜，認(rèn)真說：“阿諾德性情桀驁，他是個執(zhí)拗而偏執(zhí)的怪胎，他前半生所有的研究都是針對基因崩潰的副作用，為此不惜與家族決裂。但也因此他只忠于科研本身，而不會為任何權(quán)勢、名利、財富所動搖，只要您能給他想要的，他就不會背叛您，您可以信任他?！?/br>
    而一個科研怪胎想要的，當(dāng)然就是她的特殊源能力，整個宇宙，這是只有她能給的東西。

    祁瑯聽了，笑了笑，合上檔案遞給他，克里斯直接拿出打火機(jī)點燃。

    “你和他熟悉，幫我約一下他，我想盡快和他見面?！?/br>
    克里斯說：“我昨晚已經(jīng)跟他說過了，這周末我們就可以去帝科院找他。”

    火星舐著雪白的紙張，很快燒毀成碎屑，克里斯看著那些碎屑被碾碎在風(fēng)中，突然說：“公主殿下，您做好準(zhǔn)備了嗎？”

    他緩緩轉(zhuǎn)過身，目光灼灼盯著她：“您做好虎口奪食、踏上這偉大而危險的征程的準(zhǔn)備了嗎？”

    他說不上此時的自己是什么心情，激動的，忐忑的，決絕的。

    他知道自己今天帶著這份資料來，就已經(jīng)表明了自己的立場。

    不，其實早在那間破舊的小屋里，在他被她救醒的那一刻，在他和她說第一句話的時候，他的命運就注定與她糾葛在一起。

    他掙扎過，思考過，他知道也許這不是最理智最合適的選擇，但是他仍然想這么做。

    在他前二十多年的生命里，他一直按部就班地做著最合適的事，但是這一次，他想隨著心意，瘋狂一次。

    她是他的朋友，但是從今日起，她就真正成為了他認(rèn)可的君主，他將永遠(yuǎn)追隨著她、信仰著她，無論前方是無上的榮耀，還是隕落的死亡。

    年輕的公主抬起頭，有些詫異地看著他。

    克里斯緊緊抿著唇，執(zhí)拗而溫柔地看著她，蔚藍(lán)的眼睛像大海，翻涌著自己也說不明白的情緒。

    他緩緩握著拳，有些緊張地等待著她的回答。

    她會說些什么，她會不會感動，她也許會站起來，動容地抱他一下？

    她果然慢慢站了起來，走過來，明凈剔透的眼睛關(guān)懷地看著他——

    “你是發(fā)燒了嗎，克里斯？”

    祁瑯擔(dān)憂地摸了摸他的額頭：“怎么突然就變了個畫風(fēng)，即使你這樣說我也還是會繼續(xù)壓榨你的，你知道的，我就是這么冷酷無情的女人?！?/br>
    克里斯：“…”

    一口血生生被憋在心口，噴不出咽不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