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睡吧，寶貝……丁香花、紅玫瑰，都已經(jīng)閉上眼睛……圣嬰樹會(huì)在夢中出現(xiàn)……寶貝，閉上眼，圣光照耀你，天神守衛(wèi)你……靜靜地睡吧，愿你夢到天堂……靜靜地睡吧，愿你夢到天堂……”

    柳余看向左右，許多人眼里開始閃著淚花，他們一臉懷念，仿佛在緬懷美好的過去——

    尤其是那些剛剛遠(yuǎn)離家人、來到學(xué)院的神眷者們。

    柳余明白了。

    從某種角度來說，娜塔西其實(shí)很聰明。

    她唱了艾爾倫大陸上人人會(huì)唱的一首搖籃曲，這首搖籃曲伴隨著艾爾倫大陸上每一個(gè)人的童年。

    溫情的篝火、純潔的少女，和熟悉的曲調(diào)，就像是深度的催眠，它將人心底對母親最初的記憶喚醒，這是溫暖的、美妙的、可以拉近彼此距離、產(chǎn)生共情的東西——

    柳余將其稱之為“情懷”。

    果然，許多人看向娜塔西的眼神，都開始變得柔軟而親切。

    他們把她當(dāng)成了同一陣線。

    歌聲結(jié)束了。

    娜塔西的聲音緩緩響起：

    “……我的母親很早就離開了，我和父親相依為命，可惜，他最終也離開了我……我對他最深的記憶，就是這首歌……他總會(huì)在黑夜里，在我最孤單最害怕的時(shí)候，在我的床前，唱起這首歌……父親總說，他唱得不好，如果我母親還在，應(yīng)該由她唱給我聽，我母親擁有這世上最美妙的歌喉……可我卻覺得，他唱得真是再好不過了……只可惜，我現(xiàn)在聽不到了……”

    一滴又一滴的眼淚，從她悲傷的眼角滾落。

    這時(shí)，她身前的花籃里，被投下一支又一支的鮮花。

    “倫納德小姐，一切都會(huì)好的?！?/br>
    “祝您幸福?！?/br>
    甚至有人想起曾經(jīng)索羅城邦流行的傳聞，看向柳余的眼神，開始帶了絲警惕和防備。

    柳余：……

    這一手，可真厲害。

    不想辦法破局，別說第一名，她連娜塔西都越不過去。

    瑪麗公主站了起來，雙手環(huán)胸、傲慢地冷哼一聲：

    “倫納德小姐的眼淚總是沒完沒了的，可惜，這世上總有傻瓜會(huì)上當(dāng)。噢您別看我，您這扮可憐的一套，對我來說沒用。賤民，總是愛?！?/br>
    “閉嘴，瑪麗！”

    卡洛王子警告她，“坐下?！?/br>
    瑪麗公主跺了跺腳：

    “卡洛哥哥，您也幫著她！”

    “坐下?！?/br>
    卡洛看著她。

    瑪麗不服氣地坐下。

    坐下時(shí)，還壞脾氣地踢了籃子一腳。

    籃子翻倒了，孤零零的花朵掉了出來。

    柳余：……

    這傻姑娘做事，總是傷敵一百，自傷一千。

    在這滿地都是平民的地方，罵人賤民，實(shí)在是……很容易被人套麻袋啊。

    卡洛王子嘆息了一聲。

    他起身替瑪麗將花撿起放回籃子，又將自己籃子里的花遞給娜塔西。

    “卡洛哥哥，您——”

    “——抱歉，倫納德小姐，我為瑪麗的失禮向您道歉?！?/br>
    卡洛王子微微屈身。

    娜塔西紅著臉將花接了過來：

    “沒、沒關(guān)系，我不在意。謝謝您的花?！?/br>
    卡洛王子坐了回去。

    他遺憾地看了眼對面，又收回視線。

    這時(shí)，娜塔西的花籃里，已經(jīng)陸陸續(xù)地被投十幾朵花。

    路易斯八朵，蓋亞七朵，而柳余，只有五朵——

    其中一朵，還是她自己的。

    可似乎沒有哪一個(gè)辦法，能越過“搖籃曲”的殺傷力——畢竟，這跟人最柔軟的記憶相關(guān)。

    魔術(shù)？不行。

    跳舞？不行。

    唱歌？更不行。

    短短時(shí)間內(nèi)，柳余否定了一連串的想法，最后將目光落到了蓋亞身上：

    這世上，唯一能蓋過“母親”的，就是神了。

    除非現(xiàn)在有一場神跡降落在她身上，才有可能扭轉(zhuǎn)局面。

    ——但這個(gè)可能性幾乎為零。

    只能退而求其次，讓蓋亞得第一，如果是他，柳余想，還是不難的：

    神天生就有蠱惑信眾的能力。

    柳余起身，撿起籃子里屬于自己的花，繞過篝火，走到那清雅的少年面前。

    “尊敬的萊斯利先生，”她將花遞了過去，“這是貝莉婭·弗格斯對您永遠(yuǎn)的愛慕和忠誠?！?/br>
    蓋亞半仰著頭，篝火的光被她的身影遮住一大半，半明半暗里，少年并未說話。

    而柳余則倔強(qiáng)地伸著手，她并不將花投到花籃里，仿佛他不接，她就要一直站下去。

    少年終于接了過去。

    柳余站在原地，欲言又止：

    “蓋亞，我……”

    “貝莉婭，你要學(xué)會(huì)接受自己的選擇?！?/br>
    蓋亞似是看出她要說什么，直接道。

    “可是，人不能保證自己每一回都對?！?/br>
    “那就應(yīng)該學(xué)會(huì)接受失敗?！?/br>
    “蓋亞！”

    柳余有些懊惱，卻又知道，蓋亞說的對，她高估了自己，忘了文化隔閡這一道檻。

    不過，人無完人，她也沒想自己一定能無往而不利。

    如果蓋亞實(shí)在不愿意幫她……

    如果娜塔西執(zhí)意要點(diǎn)蓋亞，她就……把娜塔西變成羊。

    “可是蓋亞，我只是太想要你……”少女低低地，又落寞的，“……我犯了錯(cuò)，我不該拉你來參加，可這錯(cuò)，是因?yàn)槲姨珢勰悴攀Я朔酱纭绻@錯(cuò)的后果，是讓您屬于別人……”

    “希望您能贏?！?/br>
    她道，手卻摸了摸鬢邊的玫瑰。

    玫瑰突得落在地上，散成了一瓣一瓣。

    柳余伸手要撿，少年卻站了起來：

    “如您所愿，弗格斯小姐?！?/br>
    純白的星月袍與她擦肩而過，少年站在了篝火前。

    人們不自覺把目光落到他身上——

    他看起來實(shí)在是美麗極了。

    清冷的月光與熱烈的篝火交織，銀色的星月徽紋在白袍上流淌，他站在那，仿佛能窮盡所有人的想象，如冰雪孕育出的精靈，冷淡而高貴。

    “蓋亞·萊斯利?！?/br>
    那聲音回蕩在每個(gè)人的耳邊，空靈而優(yōu)雅。

    少年伸出冰玉一樣的手指，指間開始升起一朵一朵純白色的蓮花。星月袍開始渙出耀眼的白芒，他被包裹在一團(tuán)圣潔的白光里，無數(shù)朵冰蓮從天而降。

    鋪天蓋地，將整個(gè)空間都占滿了。

    世界開始下起一場由圣光組成的冰蓮之雨。

    黑夜如同白晝。

    那斯雪山深處，仿佛傳來一陣轟鳴。

    屋中飲酒的羅芙洛教授和愛德華教授同時(shí)停下手中的酒杯，愕然地看向白芒升起之處。

    村口拄著權(quán)杖的馬蘭大人突然激動(dòng)地抬頭，又匍匐在地。

    神殿內(nèi)的布魯斯主教驟然看向雪山，圣池內(nèi)的金色圣水開始沸騰……

    村民們愕然地看向那如同從圣光中走來的少年，他們心跳如鼓，漸漸也匍匐下來：

    “光明神在上……”

    “光明神在上……”

    世界仿佛被施展了一場魔法。

    柳余睜眼看去，發(fā)現(xiàn)在場除了路易斯和她自己，沒有一個(gè)人保持清醒，連娜塔西也像掙扎著陷入了一場幻夢。

    玫瑰花瓣被風(fēng)吹得四散飄走，草叢中一只兔子突然冒了出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