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決定在這坐一坐。

    風(fēng)很輕，月很美，星星在閃爍。

    柳余坐了一會(huì)，就聽旁邊突然傳來一陣急促的腳步聲，緊接著，是衣物摩擦的窸窸窣窣聲。

    不到一會(huì)，就是一聲夾雜著痛苦和歡愉的呻1吟。

    作為過來人，柳余太清楚這是什么了。

    她躲出去的機(jī)會(huì)都沒有，只能干坐在葡萄架下，等旁邊的動(dòng)靜平息。

    藤蔓在風(fēng)中搖擺，這時(shí)，一截被撕裂的、玫瑰色的裙擺飄到了她的面前，柳余覺得有些眼熟，正要撿起來，卻聽旁邊一聲悲哀的、又帶點(diǎn)歡愉的聲音：

    “噢克賽爾哥哥，我們這樣是有罪的……”

    “閉嘴，伊迪絲！是你引誘了我……”

    “我們會(huì)一起墮入地獄……噢天哪，神不會(huì)寬恕我們……”

    伊迪絲？

    居然是伊迪絲？

    柳余呆了。

    僵硬地坐了一會(huì)，等那邊的動(dòng)靜小了、腳步聲消失，柳余才站了起來。

    等匯聚到神界之樹那時(shí)，瑪格麗特朝她招手：

    “我占了個(gè)好位置！快來！”

    所有的人都圍坐了一棵巨大的、被綠光籠罩的大樹前。

    那大樹有十幾人合抱那么粗，枝干彎曲遒勁，樹冠舒展開，幾乎將所有人都籠罩在了它的影子里。

    伊迪絲坐在瑪格麗塔旁，紅著一張臉朝她溫柔地笑：

    “弗格斯小姐，您得快些了。時(shí)間差不多了！”

    柳余提起裙擺過去，等坐下時(shí)，才發(fā)現(xiàn)，除了瑪格麗特和伊迪絲外，旁邊還多了一個(gè)極為俊美的青年。

    他穿著一身白底金邊的宮廷制服，一頭披肩的金色短發(fā)，只是眼睛是淺淺的灰色，五官格外深邃，笑起來也十分生動(dòng)。

    “您好，弗格斯小姐，久仰大名，我是伊迪絲的哥哥，克賽爾·比伯?！?/br>
    克賽爾？

    伊迪絲的哥哥？

    柳余注意到伊迪絲眼底的黯淡。

    她想起剛才葡萄架旁那場活色生香的表演，絲毫無法將那黑暗中強(qiáng)勢掌控伊迪絲的男人，和這個(gè)燦爛猶若朝陽的青年聯(lián)系在一起。

    所以，溫柔的伊迪絲，居然和她親哥哥玩骨科？?。?！

    這可真是……

    也許是她的驚訝太過明顯，卡塞爾歪了歪頭，用他那淺淺的灰眸朝她笑：

    “弗格斯小姐？”

    柳余也露出了笑，恰到好處地掩飾住驚訝：

    “比伯先生的英俊真是讓人驚嘆呢。”

    這時(shí)，一陣狂風(fēng)呼呼地刮過，柳余險(xiǎn)些沒坐穩(wěn)，不由往瑪格麗特的方向側(cè)了側(cè)。

    神界之樹開始搖擺，淺綠色的光暈一點(diǎn)點(diǎn)往外散開。

    麗娜神官雙手握拳，神情激動(dòng)地向大家宣告：

    “神，神也會(huì)來！”

    這一句話落，柔和的白光乍然升起，它與綠暈交織，將整個(gè)黑夜都點(diǎn)綴得如夢似幻。

    地面開始“轟隆隆”震動(dòng)，人們不由往后看去。

    在遠(yuǎn)離人群的那一端，神界之樹長年埋于地下的樹根開始破土而出 ，它們糾結(jié)、纏繞，漆色的樹根在夜色中猶如墨玉，最后糾結(jié)成一塊圓形的高臺。

    墨玉高臺之上，一個(gè)白色的人影若隱若現(xiàn)，他端坐于一片朦朧的光影里。

    遠(yuǎn)遠(yuǎn)只能見被那風(fēng)拂動(dòng)的白色衣擺，和冷淡的、如水銀一樣流動(dòng)的長發(fā)。

    人人激動(dòng)不已，匍匐在地：

    “拜見神！”

    “拜見神！”

    “拜見神！”

    柳余也跟著拜了下去。

    第九十三章

    神于高臺俯瞰,

    信眾們匍匐一地。

    幽幽的月光照亮著底下的一切。

    長久的靜默里，柳余只感覺一陣風(fēng)輕輕拂到身上，匍匐在地的身體已像之前那般端坐。

    紅色絲塔芙綢裙落在青青的草地, 夜露的清氣充盈鼻尖, 她直起身體，朝前看去。

    但見神界之樹的另一端，漆墨似的高臺上，那籠罩在朦朧白光里的身影像是窮盡了世間所有人的想象。

    尊貴, 華美，不可逼視。

    她垂下眼睛，和周圍所有的信眾一樣, 擺出馴服的姿態(tài)。

    神, 一言未發(fā)。

    麗娜神官卻突然抬頭，看向茂密的、如云霧一樣的樹冠：

    “神樹開花了……”

    她呢喃道。

    萊爾神官也同她一起仰視：

    “神樹開花了?！?/br>
    點(diǎn)點(diǎn)綠暈如雪一樣散開, 降落。

    神界之樹似乎和人一樣，在一起一伏地呼吸。

    綠暈落到人的頭頂，天地間仿佛有神秘而玄奧的音律升起, 那音律響在心間, 一層一層蕩開……

    柳余感覺到整個(gè)靈魂都在震顫。

    “?！?/br>
    她聽到了花開的聲音。

    花瓣一點(diǎn)一點(diǎn)舒展，花蕊隨風(fēng)搖曳，循香而來的蝴蝶輕輕落下……

    一切都生機(jī)勃勃, 一切都春意盎然。

    她睜開眼睛, 蒙蒙的綠意里，三朵冰晶一樣的淺粉色小花離開樹冠，像蒲公英一樣墜落。

    就在三朵小花快要墜落到人們的頭頂時(shí), 萊爾神官和麗娜神官共同祭出一個(gè)半透明的玉砵，玉砵在空中滴溜溜地轉(zhuǎn), 花兒像是受到無形之中的吸力，一下子落到了圓砵里。

    半透明的砵體內(nèi)，淺粉色的花瓣如最上等的藝術(shù)品。

    “猜猜，今年的幸運(yùn)兒是誰？”

    身邊傳來嗡嗡的議論聲。

    “噓，神在呢，別說話?！?/br>
    “神才不會(huì)管這些……”

    瑪格麗特皺了皺鼻子：“反正，只要不是娜塔西·倫納德就行?！?/br>
    “看來你很討厭她?！?/br>
    柳余道。

    “噢，我討厭她總是哭哭啼啼的樣子，像黏糊糊的鼻涕蟲，甩也甩不掉?！爆敻覃愄芈柫寺柤?，“你欺負(fù)她，她就冒出來一包水……她要是拿出法杖來跟我打一架 ，我還尊敬她一些?！?/br>
    “瑪格麗特，人總要朝前看?！币恋辖z安慰她，“萊恩錯(cuò)過你，是他的損失。”

    “噢，當(dāng)然。”瑪格麗特洋洋得意，“舊的不去，新的不來。瞧見剛才的羅伊先生沒？嗯哼，那可是……”

    她用回味無窮的口氣道，“……相當(dāng)不賴?！?/br>
    克賽爾捂著額頭呻·吟了一聲：“瑪格麗特小姐，您可別將我純潔的meimei帶壞，她可是從來不聽這些?！?/br>
    柳余看了他一眼。

    一閃一閃的星光里，克賽爾的笑，就像是陽光照耀著的湖面，而陰影卻深深藏在了幽暗的湖底。

    她另起了一個(gè)話題：

    “那這花……怎么分？”

    “……每年的花總是由麗娜神官和萊爾神官共同決定的，至于給誰……誰知道呢?！爆敻覃愄?zé)o所謂地道，“反正輪不到我……麗娜神官不喜歡我，她總說我脾氣太差?！?/br>
    “倒是伊迪絲……”

    正討論著，麗娜神官的法杖一點(diǎn)，一朵粉色的小花從玉砵內(nèi)飄飄忽忽地出來，一下子墜落到伊迪絲的指間。

    “愿圣光與你同在。”

    她道。

    伊迪絲將花朵托過頭頂，鄭重地拜倒在地。

    “多謝神?！?/br>
    等她直起身時(shí)，臉上的黯淡已經(jīng)消失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