也許是壞運(yùn)氣久了，難得這么輕易地得到，柳余反倒有些患得患失。

    旁邊銀色的西洋鏡里照出一個窈窕儂纖的少女, 她發(fā)間粉色的花朵在壁燈暈黃的光下, 有種朦朧的美感——

    難道，真的是因?yàn)檫@幸運(yùn)花的緣故？

    柳余若有所思，等意識到, 才發(fā)現(xiàn), 自己捏著羅盤在鏡子前傻站了很久。

    羅盤沒什么反應(yīng)，明明在小說里，它一碰到娜塔西, 就像碰到了知己，光芒大作, 而現(xiàn)在，只是黑沉沉的一塊鐵，黯淡無光。

    柳余試了試傳說中的“滴血認(rèn)主”——

    很顯然，這東方的法子不適用于西方。

    她和這羅盤天生磁場不合。

    折騰了半天，柳余放棄了。

    她將它藏到了屋子的最高處，那兒，有一塊突出的巖石——放好，還用灰撲撲的石頭蓋住了。

    誰也不會想到這兒。

    柳余像只藏了食物的鼴鼠，梳洗好，就心滿意足地躺到床上睡覺了。

    睡著前，還在想：明天一定要讓神教她六十個字符才行……這樣她就能盡快學(xué)會神語，看懂鐵片。另外，弗格斯夫人可等不了太久……

    一肚子的心事沉沉地壓著，讓她的眉毛緊緊攢簇，而過了會，又舒展開來。

    夢里，是一泓幽幽的月亮。

    銀色的月亮飄啊飄，飄到她手里，被她一捏，捏出了兩泡水。

    柳余嚇了一跳，就醒了。

    天亮了。

    瑪格麗特和伊迪絲在庭院外交談。

    “伊迪絲小姐，早安！這么早，您去哪兒？”

    “麗娜神官傳話，說神召喚我！”

    “噢，你真幸運(yùn)！你回來，一定要告訴我，神長什么樣……我猜，神一定特別美……”

    柳余的意識立刻清醒了：

    神召喚伊迪絲，為……什么？

    很快，她就知道為什么了。

    當(dāng)她左手拿著書，右手拿著羽毛筆跨進(jìn)大殿時，就看到她平時坐的臺階上，藍(lán)裙子的伊迪絲就坐在那兒。

    她正捧著書，專注地看著。

    而她背后的神座上，神已經(jīng)坐在那兒。

    他一只腿支著，左手就撐在那腿上，整個人懶懶散散地靠在一邊扶手，微側(cè)著頭，和伊迪絲在說些什么。當(dāng)她進(jìn)來，還抬頭看了她一眼。

    那眼里，什么都沒有。

    只有一望無際的深海。

    柳余若無其事地走到臺階之下，右手置于左胸，行了個禮：

    “神，早安。”

    神未答她。

    柳余卻已經(jīng)抬起頭，笑得自然又親切：

    “神，我想，今天也許我可以一次學(xué)習(xí)六十個基礎(chǔ)字符。”

    “弗格斯小姐的笑，總是那么讓人如沐春風(fēng)?！?/br>
    “謝謝，那么——”

    “——今天我答應(yīng)了伊迪絲?！?/br>
    神道。

    柳余一愣，她看入他的眼底。

    純凈明媚的一片綠，波瀾不驚。

    “我不會耽誤您太多時間。六十個不行的話，五十，四十也行?！?/br>
    柳余擺出更謙遜的姿態(tài)。

    她能感覺到頭頂熾熱的溫度，像是有人在用燙得火熱的刀片切開她的頭蓋骨，看清里面到底有什么。

    神良久不語。

    柳余抬頭，卻見他微斂的雙眸下，是乍冷的拒絕。

    于是她知道了，他今天不會再教她——

    起碼現(xiàn)在不會。

    “那么，不打擾您了?！?/br>
    柳余還朝明顯有些緊張的伊迪絲小姐露出個鼓勵的微笑，而后帶著書和筆，去和其他的圣子圣女們坐了。

    也許，她能求助下卡爾比。

    聽說他是個語言天才。

    卡爾比挪出了一個位置，熱情地招呼她：

    “弗格斯小姐，坐這兒！”

    柳余朝他笑了笑，順勢坐了下來：

    “卡爾比先生，早安?！?/br>
    卡爾比笑得像朵太陽花，他問她：

    “弗格斯小姐，早安。昨天的彩虹糖好吃嗎？”

    “非常好吃，很甜?！绷嘈Τ隽艘慌耪R的牙齒，“還有……謝謝您的羅盤，我很喜歡?！?/br>
    卡爾比撓了撓后腦勺，他的臉又紅彤彤得像蘋果了：

    “您、您要是喜歡，我回頭，再、再去給你買點(diǎn)！”

    柳余微笑著說謝謝，而后攤開書：

    “卡爾比先生，聽說，您學(xué)什么語言都很快?！?/br>
    卡爾比湊了過來，他瞇著眼辨認(rèn)看柳余膝上的書，而后晃了晃頭：

    “噢，神語?！?/br>
    他努力睜大他那雙有些圓溜溜的眼睛：

    “弗格斯小姐，這神語……我可一竅不通?！?/br>
    “那是神的領(lǐng)域，我想……也許是因?yàn)楦ジ袼剐〗闶巧衿跫s的神仆，才有這本領(lǐng)。我，無能為力?！?/br>
    “那您能跟我說說，您平時學(xué)習(xí)語言時，都是用什么樣辦法？”

    這就難不倒卡爾比了。

    他那張略帶嬰兒肥的、白凈的臉舒展開，看起來可愛極了：

    “噢，您要不聽聽……但愿能給您幫助……”

    可愛的少年，與嬌美的少女一個專注地說，一個專注地聽，氣氛看起來十分融洽。

    只是年輕的圣子圣女們感覺有點(diǎn)……怪。

    今天的神殿既讓人感覺不到花香，也感覺不到氣流——它像是被凍住了。

    可左右看去，一切都還是原樣，神高坐于神座之上，虛空內(nèi)星球不斷旋轉(zhuǎn)，金色的墻壁上狂獸正威嚴(yán)地看著他們。

    沒有任何變化。

    時間悄悄流淌。

    柳余發(fā)現(xiàn)，卡爾比說的幾個語言技巧十分實(shí)用，即使放到神語上，也是適用的。對著他的笑容就不由更加真摯起來：

    “謝謝，卡爾比！你幫了我大忙！”

    卡爾比撓了撓頭，似想起什么，對她發(fā)起邀請：

    “……再過三天，就是神之國度的秋收節(jié)！那天會非常有趣，我、我想邀請您……噢不，您愿意出去看看嗎？到時，你會看到滿城的焰火……”

    “對了，其他人也會去，包括您的meimei，倫納德小姐。”

    卡爾比補(bǔ)充了一句。

    娜塔西？

    柳余想起那個毫無動靜的羅盤：也許……不是這只羅盤？

    “我接受您的邀請?！?/br>
    她笑著答應(yīng)。

    卡爾比立刻就高興了：

    “那、那到時見！”

    一陣風(fēng)過，神座的人消失了。

    圣子圣女們立刻就發(fā)現(xiàn)了。

    “噢，神今天離開得真早?！?/br>
    “看起來，神……有什么困擾?！?/br>
    窗外下起了大雨，天陰沉沉的，瓢潑一樣的雨打在透明的窗玻璃上，發(fā)出“淅淅瀝瀝”的響聲。

    外面一下子黑了起來。

    圣子圣女們面面相覷，他們看起來有些不安。

    麗娜神官站出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