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想要了……原來如此。”

    他的聲音很輕，散入風(fēng)里，像是風(fēng)的嗚咽。

    柳余看向天空，沒有下雪。

    當(dāng)意識(shí)到自己在做什么時(shí)，忍不住笑了笑：“走吧，跨過這片草地……想必就能到了?！?/br>
    草地消失，旋渦沒有到，出現(xiàn)在面前的，卻是大片大片的薔薇。

    那薔薇怒放了一地，紅得像是人心頭的血液——

    乍一眼看去，眼睛都似乎要被濃烈刺痛。

    [噢貝比，快看！有薔薇！好像神宮！……]

    斑斑很快忘記了擔(dān)憂，快活地叫起來，不過，很快它腦袋上的羽毛耷拉了下來，[神宮外的薔薇……都被拔掉了。]

    “得快點(diǎn)了?！?/br>
    柳余什么都沒說，率先邁步，試圖穿過薔薇。

    而她的腳踩在黃褐色的土地上時(shí)，人卻像木偶一樣定住了。

    她站在那，臉上的表情還停留在剛才的一瞬，藍(lán)眸里的光從晶亮到熄滅……直至漸漸黯淡。

    從剛才起就一言不發(fā)的男人徐徐走到她身邊，烏鴉鴉的黑發(fā)下，皮膚是慘烈的白，也因此，襯得那綠眸有種詭異的濃翠——

    他站定，手指輕輕撫過她的臉頰，最后，停留在她的胸口：

    “貝莉婭，告訴我……你的恐懼，你的歡喜，你的……過去。”

    這一幕看起來詭異極了。

    斑斑全身的毛都豎了起來：

    “斑！”

    它凄厲地叫了一聲：[神，您要對(duì)貝比做什么？]

    “噓，別吵?！?/br>
    站在紅薔薇中的黑發(fā)男人拂袖一揮，剛才還聒噪的鳥叫就戛然而止。

    他目不轉(zhuǎn)睛地看著漸漸闔上眼睛的少女，好像她是這個(gè)世界獨(dú)一無二的珍寶：“不要將我的貝麗吵醒了?！?/br>
    [噢瘋了！瘋了！神瘋了！您怎么了？……噢，斑斑知道了，這一切一定是你安排的……你要將貝比引到這兒……我想想，我想想……您是不是聽信了那個(gè)叫蕾妮的瘋話？……噢不，要打動(dòng)一個(gè)雌性的心，要尊重、要討好……絕對(duì)不是這樣、不是這樣……噢，貝比一定會(huì)更生氣的……]

    斑斑在一個(gè)氣泡里左沖右突，卻怎么也沖不出去，最后只能用翅膀捂住腦袋，不看了。

    “它說我瘋了?！?/br>
    蓋亞微微低頭，將頭碰到少女的額頭，“我怎么會(huì)瘋呢……你還在啊?！?/br>
    聲音散入風(fēng)里，他閉上眼睛。

    下一刻，他出現(xiàn)在了一個(gè)奇怪的地方。

    一群臟兮兮的小孩在一個(gè)狹小的地方跑來跑去，他們大的大，小的小，大都穿著不合身的衣服，有些流著鼻涕，有的頭發(fā)亂七八糟、還長了虱子……

    蓋亞的視線漠然地劃過他們。

    他的貝莉婭，一定不在這兒。

    第一百五十四章

    黑發(fā)男人往門口走去。

    他像是一抹幽靈, 穿過跑來跑去的孩子們，往門口走去。

    沒人看得見他。

    可當(dāng)腳尖要跨過門檻時(shí)，他像是撞見了某樣?xùn)|西, 沒跨過去——

    他停下腳步。

    再回頭時(shí), 面上的神色就有些奇異。

    原來漠然的眸光起了變化, 變成一汪純凈又柔軟的綠水：

    “原來…你在這兒?！?/br>
    他的聲音很輕，像風(fēng)一樣滑過斑駁的墻壁, 暗沉沉的屋頂, 最后落回院子中央。

    一棵樹, 一石墩。

    墻角爬滿青苔，剛下過雨, 地面濕滑。

    黃皮膚, 黑眼睛。

    還有黑頭發(fā)。

    一切都顯得那樣奇怪, 亂糟糟的。

    男人的目光掠過像跳蚤一樣跑來跑去的孩子，落到石墩邊。

    石墩的陰影旁, 蹲著一個(gè)很小很小的孩子, 三四歲的樣子。

    羊角辮，衣服很短，露出細(xì)細(xì)的手臂和小腿。

    她太瘦了太小了, 團(tuán)在那像個(gè)出生才一個(gè)月的羔羊。

    蓋亞不自覺走了過去。

    他和她一起蹲下來。

    陰沉沉的天光穿過樹影，落到小女孩的身上。

    和那些臟兮兮的小孩不同，她的臉洗得很干凈，皮膚不算很白, 但眼睛很大，眼珠很黑, 一根羊角辮胡亂地翹著，她手里抱著一只布娃娃, 烏溜溜的黑眼珠認(rèn)真地看著樹根下的螞蟻們。

    不說話，安靜得和那些跳蚤們不一樣。

    “尿床精！”

    “尿床精！”

    “尿床精！”

    一群孩子們經(jīng)過樹下。

    小女孩沒回頭。

    一個(gè)小男孩跑出隊(duì)伍，狠狠拽了一下她的羊角辮。

    小女孩被拉倒了，一屁股坐到地上，她像是習(xí)慣了，拍拍屁股，就坐了起來，另一只還手小心翼翼地護(hù)著她的洋娃娃。

    “噢！尿床精摔倒嘍！”

    “尿床精摔倒嘍，摔倒嘍！……”

    孩子們拍手叫好。

    胖得敦實(shí)的男孩得意地摸了摸鼻子。

    小女孩只是仰頭，用黑白分明的眼睛看了男孩一眼，不說話，只是背過身繼續(xù)看螞蟻。

    男孩又伸手。

    “嘩啦啦——”

    小女孩被推到了泥坑里，泥坑里的水濺起來，將她懷里的布娃娃也弄臟了。

    她看了眼布娃娃。

    布娃娃的小裙子上濺滿了泥點(diǎn)子。

    男孩一腳踩上去，嘴里喊：

    “踩死你這個(gè)告狀精！踩死你這個(gè)告狀精！讓你去跟院長mama告狀、讓你去跟院長mama告狀……”

    小女孩的黑眼珠盯著被一下下踩著的布娃娃，突然像小牛犢一樣沖了過去。

    男孩被撞倒了。

    “噢噢噢告狀精打人了！告狀精打人了！院長mama、院長mama……告狀精打人了！”

    孩子們一哄而散。

    “干什么？干什么？打架的今晚不許吃飯！”

    一個(gè)黃皮膚、黑眼睛的中年女人沖出來。

    下一刻，蓋亞出現(xiàn)在了一個(gè)黑乎乎的房間里。

    依然是很小的房間，沒點(diǎn)燈、木門緊閉。小女孩靠著墻壁，抱著她的洋娃娃蹲在那。一雙眼睛睜得大大的，恐懼而警惕。

    門外傳來聲音：

    “小余，這是你第三次打架了……”

    小女孩緊緊地抱緊懷里的洋娃娃，不說話。

    “他們都說……”

    “他踩我的娃娃?！?/br>
    外面?zhèn)鱽硪宦曒p輕的嘆息：“雖然這是撿到你時(shí)……算了，你在這反省一夜吧?！?/br>
    房間被黑暗占據(jù)。

    蓋亞倚著墻坐在了小女孩的身邊。她靠著墻，明明恐懼得發(fā)抖，卻一聲不吭。

    他突然抬手，在手掌快要落到她毛絨絨黑乎乎的腦袋上時(shí)，停了停：

    “貝莉婭……”

    他的手落了下去：

    “柳余。”

    聲音溫柔而堅(jiān)定，“原來……你是這樣的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