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短暫沉默后，慕秋陽突然想起段千鈺當(dāng)年的慘樣，沒忍住問：“話說回來，你當(dāng)年是發(fā)生了什么事啊？方便說嗎？”

    葉云卿緩緩開口：“不管是什么原因，如今的一切都已成既定。即使知道了，也無法再改變我們對立的事實，不是嗎？”

    慕秋陽抓了抓頭發(fā)，“你可知，當(dāng)年你們二人一前一后出去歷練，段千鈺先你一步歸來?！?/br>
    說著，他臉上的笑容都淡了些許，“他備了件信物，那幾日心情好得飛起的模樣被我撞見了，硬是在我半猜測半追問的情況下告訴我，他準(zhǔn)備向你表明心意。”

    這話倒是叫葉云卿給聽愣了。

    他并不知道，當(dāng)初竟然還有這么一段過往。

    慕秋陽在他愣神的時候又接著說：“我也不記得是什么東西了，好像是一支簪子吧？說什么是他親手一筆一筆刻出來的，這種細(xì)活也是難為他了。”

    ……簪子？

    “可惜啊，你是回來了，卻是來斬斷與仙界關(guān)系的。”

    葉云卿低頭陷入了沉思，慕秋陽見他頗為寂寥的模樣，也有點不忍心：“其實我和楠風(fēng)初時對你也很不諒解。他們都說師叔師伯，乃至仙尊都是死在你手中……到底是相處多時的長輩，要說對你半點怨念皆無，是不可能的。”

    葉云卿動了動嘴，最終還是什么也沒說。

    如今這種情況，再多的道歉對他們而言也無用。倘若可以，他也想將當(dāng)年那些事情都忘了，沒心沒肺地活著或許會比現(xiàn)在要來得更好。

    但他不行。只有將當(dāng)年的事情清清楚楚地記在心里，他才能更好地護(hù)著段千鈺。

    慕秋陽原先還想試著看看能不能從葉云卿口中探出點事情來，可海月仙峰卻在此時迎來了意外之客。

    “可算是找到你了?！绷痔禅櫻g別著一把大刀，大步朝他們走來，目光直落在葉云卿身上。

    慕秋陽有點緊張。

    段千鈺現(xiàn)在閉關(guān)去了，他最擔(dān)心的便是仙殿里這些老一輩的趁他不在時，強行要對葉云卿動手。

    他立馬起身，笑著迎接：“哎？這不是天鴻師叔嘛！怎么今日有空，到海月仙峰來了？”

    林天鴻怎會不知慕秋陽這小子是想護(hù)著葉云卿，沒好氣地看了他一眼后說：“你放心，仙尊命令在那兒，本君也乃信守承諾，遵守仙令之人，只要這魔頭沒做出危害仙殿的事，本君就不會輕易對他動手！”

    葉云卿和段千鈺的事情，尚未被仙殿其他人知道，所以林天鴻對他還不至于胡亂發(fā)火。

    “今日來是想問魔尊大人一些事。”

    葉云卿頷首：“你說?！?/br>
    林天鴻心情也頗為復(fù)雜，昔日小輩如今也成了他需要尊敬的尊者：“我就直問了?！?/br>
    “前些日子，仙界一處名為逍遙門的勢力遭到了全門屠殺，無一人生還。楠風(fēng)去調(diào)查的時候，曾于那處發(fā)現(xiàn)魔修的足跡，而他們也被確實與你們魔道有不可告知的交易往來，幫助你們進(jìn)入仙界?！?/br>
    “我就想知道，逍遙門可是魔尊下令讓摧毀的？”林天鴻脾氣直，連問話都懶得拐彎抹角，“若此乃屬實，我總歸是要記下魔尊一筆的?！?/br>
    “好讓我，以后與魔尊‘清算’時，能一并討還！”

    慕秋陽特別想抬手捂住眼睛。

    先不說葉云卿態(tài)度如何，這換做一般人，哪怕是真的，也不會傻乎乎地直接承認(rèn)吧？

    然而葉云卿接下來的回答更讓他震驚。

    “逍遙門確實曾與魔道有過往來，具體事情本尊也不清楚，本尊也只與他們做過數(shù)次交易。至于弟子們私下的事，本尊也素來不過問?！?/br>
    葉云卿還當(dāng)真是有問必答，甚至淡著臉直說：“你們仙界如此專橫，占著兩界多處資源豐富的地方不讓魔修踏入半步。為了獲取資源幫助修行，魔界不得不與仙界那些個愿意做交易的合作。”

    “還是，仙君更不介意魔界以最直接的，殺人搶奪方式來獲取我們想要的東西？”

    葉云卿平日里哪怕是和仙殿那些小仙修說話，語氣態(tài)度都不過是疏離的平淡罷?？梢坏┡c林天鴻這幾人對上，總是會將氣氛變得有些劍拔弩張，不悅?cè)紝懺诹搜劾铩?/br>
    慕秋陽在一旁看著，默默將他的異常記下。

    而且，他竟然覺得葉云卿說得還挺有道理。

    這樣的話自然是把林天鴻的火也給撩起來了，氣呼呼地瞪著葉云卿，可又拿他沒辦法。

    段千鈺的話無人敢不從。

    林天鴻又想起了從前的葉云卿。

    這位弟子自早前起，性格與他就是個極端。他脾氣火爆易暴躁，葉云卿卻冷靜得像是萬年不化的寒冰，但是特別乖巧禮貌，還極有天賦，勤奮好學(xué)。

    他曾經(jīng)是真心疼愛過這位弟子。

    “魔尊也不必把話說得如此高尚，你們做完交易，回頭又屠殺人家滿門，算得上什么光明之事？”

    “前些日子，飛鸞山結(jié)界曾經(jīng)出現(xiàn)過異動，似是有人出入的痕跡。那人身帶魔氣，在結(jié)界異動處留下的殘息與逍遙門那里曾經(jīng)出現(xiàn)過的極為相似，可判定此事出自同一人之手！”

    慕秋陽在邊上幫著說：“但這兩件事發(fā)生的時候，云……魔尊他都已經(jīng)被仙尊帶回仙殿了。仙尊日日緊盯著他，他就算想做什么也沒機會，肯定不是他做的。”

    “是，這未必是他親自做的，可誰知道他是否聯(lián)合了外界魔修動了手？再說，前些日子我的副將在仙殿被人害死，能神不知鬼不覺下對他動手的，縱觀整個仙殿，除他葉云卿之外，我是再想不到還能有誰了！”

    葉云卿卻無心再聽他們二人的爭論。

    林天鴻說，飛鸞山的結(jié)界出現(xiàn)了異動？有人出入的痕跡？

    他皺起了眉頭，袖子下的手下意識捏緊。

    不可能。

    飛鸞山的結(jié)界是他設(shè)的，除了他之外不會再有人能進(jìn)入。

    他晃了晃神。

    除非，有人從里面出來了。

    這個結(jié)界的設(shè)置比較復(fù)雜，嚴(yán)格來說甚至已經(jīng)超越了如今三界人能夠破解的層次，他有足夠的信心至少在未來千百年里都不會被人破開。

    可是若有人從里面破解，就容易了許多，甚至幾乎不需要做什么都能夠從里面出來。這個結(jié)界當(dāng)年設(shè)下，為的就是不想再讓外面的人進(jìn)去，發(fā)現(xiàn)存在于山里的東西。

    至于外出就不是他所需要擔(dān)心的事，因為在里面的人，都已經(jīng)死了。

    林天鴻曾質(zhì)問過他，前任仙尊與幾位上仙和仙君的尸首究竟在何處，他并沒有回答。

    他們幾人的尸體，就在飛鸞山。

    飛鸞山，禍亂開始的地方。

    林天鴻的話讓葉云卿陷入了沉思，甚至又擔(dān)心了起來。

    是什么東西從里面出來了？人嗎？可是他們應(yīng)該都已經(jīng)死絕了。

    “……云卿？你還好嗎？”

    慕秋陽好歹好說才把無法再從葉云卿身上獲得什么信息的林天鴻送走，回頭一瞧，卻是被葉云卿蒼白的面色給嚇了一跳。

    聽見他叫喚的葉云卿緩緩抬頭，眸里黯然無光，略微出神地回了句：“沒事。”

    經(jīng)林天鴻這么一打斷，葉云卿又心思重重，他與慕秋陽的談話便沒再繼續(xù)下去，并先一步離開了海月仙峰。

    段千鈺閉關(guān)的當(dāng)兒，葉云卿也多了好些要擔(dān)心的事情。

    回去的路上，他又遇見了蕭海。

    蕭海脾氣倒沒有林天鴻來得暴躁，這位老前輩也能算是仙殿里脾氣最好的了。他回來仙殿至今，也不曾見對方對他露出任何排斥或厭惡的表情，偶爾遇見了，還會微笑著與他點個頭。

    但是見到蕭海，他總?cè)滩蛔∫肫鹎叭蜗勺鹗捄?，心里下意識會對他產(chǎn)生排斥。

    “天鴻方才，是不是又去找你麻煩了？”蕭海摸了摸胡子，神情有幾分滄桑，“你也別怪他，當(dāng)年畢竟……他們都是與他共同奮戰(zhàn)多年的兄弟，肯定無法輕易放下。”

    葉云卿安靜地注視著他，半響后才問：“那你呢？”

    “蕭衡是我殺死的，這件事我不會否認(rèn)。”

    蕭海摸胡子的動作停了下來，葉云卿仍在繼續(xù)：“你不也應(yīng)該恨我？”

    又過了許久，蕭海才慈祥地笑出聲來：“我老了，于仙道上好久不再有任何突破，離壽終正寢也不遠(yuǎn)了。”

    “恨也許恨過，但將死之前，可能會想放下給心里帶來負(fù)擔(dān)的事情吧?！?/br>
    說完，蕭海又抬手拍了拍葉云卿的肩膀，然后才繞過他離開。葉云卿身體僵了僵，強忍著不適，沒有再將他的手拍開。

    他回到了空無一人的大房間，默默地將今日獲得的所有信息消化了一番，然后又獨自坐在梳妝臺前，取出了段千鈺那日態(tài)度看似十分隨意地送給他的玉簪。

    那人如今在千里開外的地方。

    玉簪子躺在他手心里，上面的冰涼在攝取了他來自他身體的溫度后，變得暖和。他的指尖在上邊輕撫著，目光逐漸柔下，心里有淺淺的抽痛。

    如果慕秋陽說的是事實，那他是不是真的可以相信，他喜歡的人也是真心真意地喜歡著他，不帶任何一絲目的？

    但他也知道段千鈺尚不能夠完完全全信了他的表白。

    葉云卿手里握著段千鈺送他的玉簪子，表情有幾分苦惱，像是在想要用什么方式來表達(dá)，才能讓這個傻子愿意跨過那道坎，去信任他。

    算了，那就用最直接的方式。

    葉云卿面無表情地想著，等段千鈺出來，他就好好跟他上一次。實在不行，那就全心全意再跟他多做幾次，就不信這家伙感受不出他的真情實感。

    至于段千鈺身子的問題……是他預(yù)料之中的事。他能夠很好地將他舍出的那顆內(nèi)丹融合，走到這個地步，已經(jīng)大大超出他的預(yù)期。

    關(guān)于慕秋陽說的神丹妙藥——

    修羅界里有一種神果，叫羅生果。

    這個果子，應(yīng)該能夠讓他徹底恢復(fù)。他手里有鑰匙，能讓他一個人進(jìn)出修羅界一次。

    進(jìn)入后將要迎接的對他而言都不是事兒，真正的難處在于，如何讓段千鈺放心地解開他限制，并答應(yīng)讓他外出幾天。

    作者有話要說：　　慫慫不會離開太久的！

    一次不行就多做幾次，感情不都是做出來的嗎（bushi

    第44章

    “云卿，你想去一趟書閣嗎？”

    依舊是段千鈺尚未出關(guān)的日子。

    葉云卿想著，顧楠風(fēng)應(yīng)該是怕他無聊了，便沒有拂了他的好意：“可我記得仙殿里的書閣，只允許弟子進(jìn)入？”

    顧楠風(fēng)微微一笑，取出了一塊白金色的令牌：“仙尊大人的通行令，你覺得我們被攔下的可能性是多少？”

    “……”段千鈺在仙殿還真能一手遮天。

    顧楠風(fēng)又說：“你且放心，術(shù)法等仙殿相關(guān)書籍全在內(nèi)閣，外閣都是一些能供大部分人著玩的讀物與資料查詢。至于內(nèi)閣的話，你若想進(jìn)去，恐怕需要仙尊親自出馬才行?！?/br>
    葉云卿心中的壓力稍微小了些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