相州境內(nèi)的淇水，是它最秀麗的河段。這里的河水不僅清澈見底，而且純凈甘甜。又兼這淇河河谷狹窄，兩岸上峰巒競秀，草木爭春，甚是瑰麗。更不必說這里地形十分復(fù)雜，有千巖萬壑，高低參差。

    在相州、衛(wèi)州交界處，有一個(gè)古渡口，喚作“飛沬灣”。這渡口處，販夫走卒、行人旅客熙熙攘攘，叫賣聲、嬉笑聲諸音糟雜，顯得十分熱鬧。

    這時(shí)候，渡口處有四個(gè)人牽著馬穿過人群。這三女一男，俱是江湖打扮，其中這三個(gè)女子還是難得一見的美人兒，惹得這些旅客紛紛側(cè)目，交頭接耳起來。似乎是他們不曾見到過如此好看的姑娘，何況這樣的姑娘還不止一個(gè)。尤其那身穿白衣、蒙著面紗的女子，一身氣質(zhì)渾然不似人間尤物。

    只可惜本是一副三仙子的畫卷，后面卻跟著一個(gè)青澀的青衣少年，與這畫面顯得格格不入。這讓人們很是覺得美中不足，難免對這青衣少年腹誹不止。

    這四人正是魏尺木與葉拈雪一行。他們從林慮一路騎馬而來，到了這里不得不下馬尋船。

    這一路上魏尺木與冰門三人結(jié)伴而行，同吃同住，相談甚歡。雜家所傳本就駁雜，包羅萬象、籠罩毫纖，魏尺木又天資聰穎，所以他除了練習(xí)武功外，還跟著師父記下了不少學(xué)識。

    雖說魏尺木不善言辭，卻被云霰霰東問西問，扯開話頭，從天地玄黃到鬼神精怪，從文人政客到英雄游俠，無所不談，無所不至。直聽得云霰霰連連嘖舌，就連云霏霏與葉拈雪，也頗為佩服他這份博學(xué)。

    云霏霏與云霰霰兩人以往很少與外人交談，所以很容易與魏尺木變得十分熟絡(luò)。至于葉拈雪，她雖是一門門主，卻很近人情，這一路相處下來，也漸漸對魏尺木去了戒心。

    葉拈雪對這群旅客的目光如若未睹，尋著船家，出手毫不吝嗇，雇了一艘槳輪船。

    這槳輪船名字極多，又叫“車輪舟”和“明輪船”，是本朝皇室宗親李皋所創(chuàng)。李皋變槳楫為槳輪，翔風(fēng)鼓浪，船力大增。這種船的舷側(cè)或尾部裝有帶槳葉的槳輪，靠著人力踩動槳輪軸，令槳葉撥水而行。這船最初本是用為戰(zhàn)艦，這些年也用為了民船。

    云霏霏二人下山這一月多以來，也已習(xí)慣了惹人注目的事，并不理睬。倒是魏尺木第一次見到這么大的河，心底頗為感慨外面的山水雄壯。只是他自幼在山中長大，并不曾學(xué)會泅水之技。他生平所怕之事不多，這落水便是其一。如今又逢著如此大河，難免在心中犯怵。

    等四人四馬都上了船，魏尺木方知這槳輪船之大，足可容下幾十人，就連船夫都有好幾個(gè)。盡管河上波濤洶涌，槳輪船卻如履平地，所以第一次坐船的魏尺木倒也沒覺得頭暈腹痛。

    見葉拈雪和云霏霏坐在船艙里閉目養(yǎng)神，魏尺木與云霰霰兩個(gè)便走出船艙，并肩立在船頭，吹著江風(fēng)，感受著迎面而來的清爽氣息。

    魏尺木望著白浪滔天，滾滾而流的淇水，不禁輕聲吟道：“淇水湯湯，漸車帷裳?！?/br>
    這是《詩經(jīng)·氓》中的名句。此起彼伏的白色浪花，此消彼長的嗚咽水聲，仿佛在訴說著千年前那個(gè)少婦的幽怨。

    魏尺木一句吟罷，只覺意猶未盡，便央著云霰霰吹奏一曲。云霰霰聞言也不推脫，橫握玉笛，悠悠地吹奏起了《梅花落》。這《梅花落》是西漢李延年的二十八名曲之一。魏尺木自然不懂曲樂，只是覺得那笛聲跌宕起伏，悠揚(yáng)婉轉(zhuǎn)，合著風(fēng)聲浪聲，有如一體，不知不覺中完全沉浸在了這笛聲中。

    在這笛聲將完未完之際，旁邊傳來了急速的流水?dāng)噭勇暋Ｎ撼吣緜?cè)首看去，只見后面一艘和自己這艘差不多的槳輪船在急速靠近。不過喘息間，已在十丈外追齊了船頭，才把船速放得與他這艘一致。

    那船頭上立著兩個(gè)二十來歲左右的年輕人，一個(gè)身著白衣，頭頂束著兩道白色頭巾，眉目英俊，只是眼中似有似無一絲邪魅，手里一把折扇漫無目的地?fù)u著。另一個(gè)身著黃色華服，系玉帶，披散著長發(fā)，眉目棱角分明，頗有英氣，只是右眼上帶著黑色眼罩，這獨(dú)眼的樣子又令人生畏。

    這船上正是長白少主袁子峰和沙陀李克用二人。

    魏尺木只見那白衣人揚(yáng)眉打量著云霰霰，繼而出口輕佻：“咦，這是哪家的姑娘在這里吹笛，不如再為本公子吹奏一曲如何？！”然后笑嘻嘻地繼續(xù)盯著云霰霰。

    云霰霰收了笛子，橫眉冷冷看去，忽而眼里黠光一閃而逝，笑道：“若你打得過他，我便依你?！崩w指一根，指著邊上云里霧里的魏尺木。原來云霰霰只聽師父師姐說魏尺木功法奇異，卻未曾見識一二，如今趁這個(gè)機(jī)會讓他出手，是再好不過了。

    魏尺木聽到這般言語，愣了半天，只輕聲“??？”了一聲。

    袁子峰瞅了一眼魏尺木，將折扇一合，說道：“那就討教一下閣下高明了。”

    言未落，袁子峰已騰空而起，又在水面上輕輕一點(diǎn)，一個(gè)翻身，再落腳已在魏尺木面前的甲板上。這一手輕功雖不是絕倫，卻很是瀟灑。

    云霰霰見這白衣人身手不凡，便往后退了一些，雙臂抱胸，嘴角噙笑，一副坐山觀虎斗的模樣。魏尺木無奈，只得朝那白衣人拱手應(yīng)戰(zhàn)。

    袁子峰也懶得再說廢話，折扇“嚯”得打開，白光一閃帶著勁風(fēng)直切魏尺木的面門。

    魏尺木并不慌亂，腳下發(fā)力，向后飄退三尺，避開這一擊后，立掌為刀，把墨家的《天志刀法》鋪展開來，一掌劈出八刀，氣勢如虹。

    袁子峰見魏尺木掌風(fēng)凌厲，猶如從天而降，只得撤扇回防，那掌風(fēng)震得扇面咔咔直響。袁子峰運(yùn)足了內(nèi)力，方才穩(wěn)住腳跟，繼而借力反攻，將折扇舞得密不透風(fēng)。

    這兩人互拆了三十來招，魏尺木有心展露本領(lǐng)，也不使十分力氣，只把那道家的《無為掌》、法家的《刑名拳》、儒家的《中庸劍法》等等挨個(gè)使將出來。

    雖然這些武功早已散軼不全，卻本都是極為高深的功法，而且江湖中幾無一見的機(jī)會。旁邊云霰霰看得連連喝彩，而袁子峰卻在心里連連叫苦，交手后才發(fā)現(xiàn)這不起眼的青衣少年的武功竟如此詭異，時(shí)而似道教，時(shí)而似儒教，卻又大不相同，根本摸不清門路，只得苦苦支撐。

    另一只槳輪船上，李克用看著袁子峰如此狼狽，不禁莞爾，吩咐道：“斛律勇，你去助袁公子一臂之力吧?！?/br>
    言畢，一個(gè)胡人模樣的大漢從船艙里鉆了出來，然后在甲板上用力一躍，竟直直地躍過十丈，又穩(wěn)穩(wěn)地落在了魏尺木那艘船上！斛律勇落地后也不搭話，便直接加入了戰(zhàn)團(tuán)。

    魏尺木來不及細(xì)瞧來人模樣，只感到兩道拳風(fēng)撲面而來，他顧不得那白衣人，收回雙掌硬接了這兩拳。拳掌相交，砰的一聲，斛律勇只右腳后腿一步便穩(wěn)住了身形，魏尺木卻倒飛到了船舷上。他這一退之下并不停留，在船舷上一點(diǎn)又借力折了回來。

    魏尺木終究是年輕氣盛，雖估摸著這大漢或許比那白衣人還要強(qiáng)上兩分，他卻想著要以一打二，大展身手。

    袁子峰得了斛律勇相助，壓力驟減之后，他略調(diào)了氣息，準(zhǔn)備伺機(jī)而攻。魏尺木借那一蹬之力，把墨家《天志刀法》中的一招“規(guī)天矩地”使將出來，兩掌瞬息劈出一十六刀。其中左掌八刀成方形，右掌八刀成圓形，八刀套著八刀，方套著圓，一時(shí)間刀影風(fēng)聲鋪天蓋地而來！

    袁子峰與斛律勇雖然吃驚這等刀法，卻也不甘示弱，全力接下了這一招。

    魏尺木雖自幼研習(xí)百家武藝，卻最擅長道、墨兩家，已入佳境。如今全力使出，端的非同小可。袁子峰二人勉強(qiáng)破這開一招，只覺得這刀法十分詭異，時(shí)而渾厚，時(shí)而凌厲，招式難以捉摸，一時(shí)間竟難以應(yīng)對。

    另一只船上，李克用一直在觀望他們?nèi)私粦?zhàn)，心底卻暗暗稱奇。他可是十分清楚他那位隨從以及那位袁公子的武藝，心道：“這少年能以一敵二，不可小覷，若能結(jié)交甚至收為己用，將是一大助力。”

    三人又交鋒了三四十招，魏尺木內(nèi)力終究難以支持長久的凌厲攻勢，氣勢慢慢降了下來。袁子峰與斛律勇瞧個(gè)真切，心底明白，互相使個(gè)眼色，便開始反攻。他二人也不拆招，只圖消耗其內(nèi)力。

    站在后面的云霰霰原本看著魏尺木以一打二尚在攻勢，早已贊嘆不已，心知這倆人中任何一人都難以是他的敵手。如今看到魏尺木內(nèi)力不濟(jì)，她也不再觀戰(zhàn)。她便插笛入腰，掣劍出鞘，綠芒如練，寒氣如冰，冷哼了一聲：“你們以多欺少，羞也不羞？！”

    話音未落，云霰霰已將劍在半空中揮舞成一個(gè)綠色“冰”字，頓時(shí)一片片綠色劍芒從那“冰”字上飛了下來！這劍芒縱橫交錯，氣息冰寒，轉(zhuǎn)眼間便封鎖了方圓三丈的空間，形成了一片綠色劍網(wǎng)，把魏尺木三人罩在里面，劍芒便無休止地朝著那大漢與白衣人斬了下來！

    袁子峰與斛律勇本來勢頭正猛，忽然覺得眼前一涼，只見綠茫茫的一片，縱橫交疊，對著二人刺了過來。

    袁子峰見狀驚呼了起來：“這是……《琉璃世界》？！”

    那一道道劍芒所勾勒的空間，璀璨光輝，晶瑩流轉(zhuǎn)，可不是如琉璃一般的世界嗎？

    兩人一面要抵擋寒氣，一面還要閃躲招架劍網(wǎng)里面飛竄的劍芒，實(shí)在是無比費(fèi)力。而同樣在里面的魏尺木卻不曾被劍芒攻擊，他也是第一次見到如此神奇好看的武功，竟愣愣地看出了神。另一只船上，李克用見了這劍法也是嘖嘖稱奇。

    袁子峰略顯不堪，他又不愿耗費(fèi)內(nèi)力強(qiáng)行突破這方“琉璃世界”，因?yàn)榫退闼崎_了這一招，也一定會損傷不小。他便望向云霰霰，高聲問道：“你可是冰門葉師叔的弟子？葉師叔可也同來了？”

    ps：上傳了新封面，感謝同學(xué)的題字，感謝美工朋友的作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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