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此推導(dǎo)，那散仙的確是沖著精怪而來，放棄雨君許是因?yàn)樗^虛弱派不上用場，最終還是把目標(biāo)定為了更為強(qiáng)大的不滅天子。如此說來，當(dāng)初姜奉之和沐風(fēng)被卷入長空生死門，莫非也與長安天子有關(guān)系？

    就在付紅葉猜測對方目的時，為這些事自責(zé)到差些瘋了的李小葡也放棄了掙扎，只垂著頭毫無生氣地請求，“我知道的都說了，你們把我交給官府也好，殺頭也好，求你們讓我見爹爹最后一面吧?！?/br>
    初時的激動過后，她也明白自己大概是治不好的，她不想靠害人活下去，終是放棄了求生的欲望。這樣的眼神尤姜很熟悉，沒有希望，沒有生機(jī)，更沒有未來，就像是最初入魔的姜奉之。

    魔教教主輕輕撫摸奈何扇扇柄，只對付紅葉輕聲道：“其實(shí)你我都知道，天道盟不可能允許一只旱魃出現(xiàn)在人間，就算不殺了她，也定是加以封印一輩子都沒有自由?！?/br>
    他說的是事實(shí)，旱魃所到之處必有旱災(zāi)，天道盟必須對天下負(fù)責(zé)，不可能讓一只旱魃停留在人間。然而，一個什么都沒做錯的小姑娘今后注定要被當(dāng)作魔物對待，終究是一件讓人惋惜的事。

    付紅葉不想這樣對她，此時還是決定由自己扛起這份責(zé)任，“落仙湖應(yīng)該可以抑制旱魃之力，我來負(fù)責(zé)教化她，世間道法萬千，只要努力去尋，總會有凈化尸氣的方法?！?/br>
    縱使是有，尋到也不知要到什么時候了，在那之前，他必須時刻看守旱魃，哪還有時間再去閉關(guān)渡劫。這小子總是這樣主動給自己增添負(fù)擔(dān)，他以為自己是神仙嗎，什么人都能救，天塌下來也能扛？

    尤姜當(dāng)然知道天若真塌了付紅葉一定是第一個上去扛的人，此時他白了正道魁首一眼，只是用扇子敲了敲青年腦門，“你這樣見到個人就撿回去也不怕把自己累死？走開，旱魃是魔道之物該歸本座管，天道盟盟主少來多事。”

    他喊打喊殺付紅葉早已適應(yīng)，如今這樣輕輕一敲倒是讓青年愣住了，玄門掌門摸了摸自己額頭，只覺有點(diǎn)酥麻，讓心跳不自覺就快了幾分。

    就在付紅葉發(fā)呆時，尤姜已用扇子抬起了旱魃的下巴，一句話就讓眾人都把視線移了過來，“小丫頭，尸人是沒救的，你變不回去了?！?/br>
    這樣的直言不諱讓圍觀者齊齊吸了口冷氣，寸劫更是敬佩地點(diǎn)了點(diǎn)頭，教主果然是教主，冷酷無情毫無同情心，佩服，佩服。

    他們的視線尤姜自然完全不在乎，他只是繼續(xù)淡淡道出實(shí)情，“你知道嗎，王發(fā)財之后又害了二十八人，每一個都是你的街坊鄰居，大概平日里沒少和你說話吧。對了，他還雇傭江湖人士借尋你為由騙光了你爹的積蓄，你家現(xiàn)在一粒米都不剩了，也不知道一個瘸子以后要怎么活?！?/br>
    這個結(jié)果令少女神色瞬間痛苦了起來，明明已是尸人竟有窒息之感，“怎么會……”

    尤姜冷眼看著她，仍是繼續(xù)道：“如果你殺了他，這一切就不會發(fā)生。”

    “我……”

    “你已經(jīng)變成了這副鬼樣子，沒有回頭路可以走。既然回不去了，比起一死了之，不如把這些惡心的東西都?xì)⒏蓛?，學(xué)學(xué)怎么作為尸人而活?！?/br>
    尤姜的語氣滿是冷漠卻讓少女神情為之一滯，他抬手便將老巫祝提了來，就扔在石棺旁，指著他就對李小葡道：“看見這個老頭了嗎，他要鼓動漠北余族造反，一旦戰(zhàn)亂茗川也不可能獨(dú)善其身，你現(xiàn)在就去吸干他的生氣。記住，你做下這份孽，就能換來故土的安穩(wěn)太平?！?/br>
    這個要求讓少女渾身一抖，她的聲音都顫抖了起來，“我不敢……”

    自小安分守己的采茶女從沒想過要害人，即便是懲惡除害的事也沒想到會發(fā)生在自己身上，然而，世事變化容不得她不適應(yīng)。遇上付紅葉這種肯救她的人是運(yùn)氣好，可她不會一輩子幸運(yùn)下去，她必須學(xué)會保護(hù)自己。

    尤姜此時神色沒有絲毫猶疑，只是冷冷道：“你沒辦法控制自己不吸食生氣，那就趁有理智的時候選一選要?dú)⑹裁慈?。魔教不收只會被人保護(hù)的廢物，你只要證明自己不是廢物，本座就教你如何駕馭這份力量，從此誰也別想動你分毫。你不是想回家嗎？旱魃可是尸人之王，用你自己的腳走回去?！?/br>
    這最后一句話終是讓李小葡心動了，她想起老巫祝用匕首割了同行馬匪脖子就往自己這里送的場景，突然覺得尤姜說得也有道理，她已經(jīng)殺人了，這雙手不干凈了，如果能為大家除害，或許已是最好的選擇。

    這樣想著，她終是顫顫悠悠地伸出手指碰了碰被制住的老巫祝，不敢去看那化作干尸的場景，只閉眼道：“對不起?！?/br>
    旱魃的吸食能力一個沒有修為的老頭根本頂不住，只是一瞬間老巫祝的身軀便干枯了起來，就這樣和被他獻(xiàn)祭的年輕馬匪做了伴。尤姜不知道他們黃泉之下相見會是什么樣，此時只對李小葡贊賞地?fù)u了搖扇子，“看，這不就做到了？以后誰要是再欺負(fù)你就這樣對付他。走了，出去之后把那個王發(fā)財揪出來，若他還活著，你就親手殺了他，若死了，做成尸人再殺一次?！?/br>
    魔修復(fù)仇果然果斷，尤姜這話讓少女眼中有了神采，寸劫見她還呆呆的，立刻就上前提醒道：“還不快拜見教主！”

    魔教教主于百姓而言就是說書先生故事里的人物，李小葡還是頭一次見到活的，一時也不知是不是該像傳奇話本里的魔修小兵那樣高呼“魔教威武，法力無邊。”，她剛?cè)肽У朗裁炊疾欢?，只是有些害怕大家傳聞中的兇殘事跡，這便怯生生地請求道：“教主，我可以不殺好人嗎？我會采茶也會晾制茶葉，給你沏茶好不好？”

    尸人泡的茶誰敢喝，尤姜對此未置可否，只是嫌棄地瞥了她一眼，“變成旱魃還這么沒出息，本座看你就是個燒火丫頭的命，以后就跟著二長老吧，那老東西整天就知道裁衣服做飯，和你正好一路貨色。”

    李小葡雖然不明白在魔教要做什么，但她擅長女工也很會做飯，好像能夠勝任這個新工作，勤勞的姑娘只要有正經(jīng)的活干就安了心，這便有些高興道：“謝教主，我做飯很好吃的！”

    收了只旱魃卻派去做廚子，尤姜自己都覺這手筆有點(diǎn)厲害，搖了搖頭就把這還沒有弄清狀況的小姑娘扔給寸劫處理，自己則是瞥了眼一直盯著他的付紅葉，“怎么，眼睜睜看本座把善良百姓引入魔道，心里不舒坦了？”

    他話語雖是囂張，手指卻是緊張地抓著扇柄，正魔觀念不合，他知道付紅葉未必能接受讓一個小姑娘去打打殺殺的處理方式，若青年看不慣，二人大概免不得要吵上一架。習(xí)慣了被付紅葉夸，他一時竟有些不想被罵作冷血老魔頭了。

    就在尤姜暗自糾結(jié)時，付紅葉卻是認(rèn)真打量著他，上前輕笑道：“不，我只是突然發(fā)現(xiàn)前輩真厲害?！?/br>
    這個答案讓尤姜松了口氣，但突然這個詞還是引起了魔教教主的不滿，“所以，本座以前在你眼里就是盤菜？”

    這又是一個答不好就送命的問題，付紅葉卻是坦然地答出真實(shí)所想，“以前那是計策狠辣下手無情的厲害，所以我只時刻提防你對百姓下手?，F(xiàn)在不一樣，這是令我敬重的心胸，讓我確定自己可以信任前輩，不再干涉你的決定?！?/br>
    信任，這是只有朝夕相處看明白了一個人才能培養(yǎng)出的東西。姜奉之與沐風(fēng)曾經(jīng)有過，后來分隔太久便沒了，而如今，彼此正在慢慢尋回那種可以將后背留給對方的信奈。正如尤姜相信付紅葉不會背叛盟友，現(xiàn)在的付紅葉終于在尤姜行事時保持了沉默，即便魔修的手段看上去有些殘酷，他也相信尤姜會處理妥當(dāng)。

    這樣的信賴夫妻都難有，更何況二人還是出身敵對勢力，尤姜不知是什么給了青年相信魔修的信心，他不習(xí)慣給誰承諾什么，此時只微微別開了臉，“已經(jīng)入魔了以后也沒回頭路可走，不如就做個讓自己舒坦一些的魔。正道有正道的活法，魔修也有魔修的活法，既然不想死，日子總要好好地過下去。這些，是何歡教我的?！?/br>
    付紅葉能聽出這話語中的滄桑，他突然明白了當(dāng)初師父們看自己的無奈眼神，此時只嘆道：“魔君師父說的沒錯，我要學(xué)的還有很多?！?/br>
    尤姜流落魔道后多虧何歡收留，然而老魔頭的不著調(diào)也讓他看得很不順眼，聞言便道：“何歡那老東西雖然偶爾有那么一兩句金玉良言，但大部分時候說的都是渾話，你還是別信他為好，多學(xué)學(xué)劍君吧?！?/br>
    然而，付紅葉似乎早已被魔君帶彎，此時只搖了搖頭，“但我認(rèn)為魔君師父有些話說得很對。”

    這就讓尤姜瞬間抬了眼，“怎么他嘴里吐出象牙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