多拉多的爆炸震驚世界。死神坐在旅館房間里，看著電視上正播放的相關(guān)新聞報道。

    影像中，哭天搶地的人們聚集在工廠廢墟附近。他聽到女人和孩子尖銳的哭聲，或許是某個死在他槍口下的亡魂留下了不知該如何面對未來的遺孤。

    人們說，就連死神都會為孩子的悲泣動容。

    他想，或許他從瑞士蘇黎世的爆炸之后，就再也沒有心了。

    “……作為當?shù)亟?jīng)濟支柱的制造工廠，這次的災難被認為是一場令人哀痛的悲劇……”

    全世界的新聞媒體在報道爆炸案的時候，是不是都用了同一家寫的稿子？

    “……我們沉重地悼念在這場事故中死難的工作人員，從明天起，當?shù)貙⒆园l(fā)舉行哀悼活動。在這個紀念智械戰(zhàn)爭勝利的節(jié)日里，愿大家珍愛和平，遠離戰(zhàn)爭……”

    他聽不下去了，切斷了信號來源。

    獵空臨走之前，建議他先低調(diào)一陣子。畢竟發(fā)生了這么大的事情，他再想在公共場所掩飾自己的身份就變得不那么容易了。

    他明白這是好心的勸阻。他本來也打算這么做的。

    可是不知道為什么，他又再次來到了爆炸工廠的附近。

    墻角邊上還真的擺了花圈。這真是莫大的諷刺。

    自從聯(lián)合國發(fā)布了PETRS法令，宣布守望先鋒的任何活動均為非法行為之后，不論是當年陣亡在戰(zhàn)場的烈士，還是死于瑞士守望先鋒總部爆炸案中的成員，都再也得不到任何公開的祭奠。

    他們血灑疆場，尸骨無存。如今，就連名字都漸漸被遺忘了。

    [杰哈拉克瓦。]

    [安娜安瑪莉。]

    他停頓了片刻。“時光微塵”的信號燈再次亮起，作為他唯一的陪伴，等待他繼續(xù)說下去。

    [杰克，莫里森。]

    廢墟上還在冒煙，工廠四周都打上了電子警示標志，滾動的文字提醒大家里面現(xiàn)在還很危險。他們清理了遺體，但大部分人都燒成了一團灰。這個建筑造的還算結(jié)實，就算屋頂都燒漏了，房梁也沒有坍塌下來。

    死神在靠近電子護欄的一瞬間霧化，然后在屋內(nèi)現(xiàn)形。他踩著斷裂的木板條和灰燼，打量著工廠內(nèi)的每一寸空間。

    他想，蘇黎世的守望先鋒大樓爆炸后的樣子是不是也是如此。那建筑是21世紀初造的，用上了當時最先進的設(shè)計，而一向負責各種重大場合安全工作的他對大樓的每一個細節(jié)都記得清清楚楚。

    閉上眼睛，總部的樣子還能浮現(xiàn)在他眼前。作為蘇黎世最著名的辦公大樓，它的表面是全透明的。晴天的時候，藍色的天光就反射在大樓的表面，那光總是明亮得耀眼。最享受的還是坐在窗邊喝下午茶，一不小心就會迷迷糊糊地在溫暖中睡過去，做一個平靜安詳?shù)膲簟?/br>
    他伸出手去，似乎是想隔空觸碰早已不存在的那棟建筑，接著卻按住了自己的頭。

    他的頭很疼。在其他所有的感官都衰弱得接近壞死時，這種痛楚也被加倍地放大了，就像把一瓶墨水倒入一汪清泉，剎那間就能把整池水都染成黑色。

    死神不受控制地霧化，又突然恢復本來的形狀。他膝蓋一軟，差點跪坐在地。

    也許來到爆炸現(xiàn)場真的是個錯誤，他不該這樣毫無防備地挑戰(zhàn)他畢生最痛苦的回憶。

    “我召集你們前來，是因為我們守望先鋒正面臨一項從未有過的嚴峻挑戰(zhàn)?！?/br>
    年過半百的守望先鋒指揮官杰克莫里森依舊精神矍鑠。經(jīng)歷過超級士兵改造計劃的他還同年輕時一般強壯有力，透過筆挺的高級軍官制服，依然能清晰地看到他肌rou的線條。

    幾乎所有守望先鋒的核心成員都到齊了。幾個不能來的人暫時不參加這次行動計劃，世界其他地方依然有需要他們的戰(zhàn)場。

    “我敢打賭，萊因哈特如果知道這次行動這么重要，他一定會懊惱得狂捶地板的。”

    萊耶斯笑著點頭，一邊模仿著萊因哈特懊惱地掄錘子砸地板的動作，一邊躲開了安娜戳他的手指。

    “我知道你們很久沒見了。要不我去跟杰克說說，把他調(diào)回來得了?！?/br>
    “不，還是算了?！卑材日f。她抱著手臂，望向投影屏前正在講話的莫里森。“我和萊因哈特，我們就是那種沒辦法長時間在一起的類型?！彼了计蹋致冻鰧捄偷男θ荩?/br>
    “不像你和杰克?！?/br>
    在守望先鋒里，知道他和莫里森戀人關(guān)系的人其實很少，但安娜一直是其中一個。作為一名優(yōu)秀的狙擊手，她敏銳又洞察人心，與此同時，她還是他們兩人共同的搭檔。

    萊耶斯有時候也想，向所有人隱瞞他和杰克的事情會不會對大家來說不太公平。他們年輕的時候從沒想過那么多，隨著年紀越來越大，工作上的牽扯又讓他們沒辦法帶入太多的私人感情。不知不覺之間，就已經(jīng)走到了今天。

    但他轉(zhuǎn)念一想，他們還不算最過分的呢。

    安娜有個女兒，法芮爾。那女孩長得就像年輕時的安娜，不過顯得更沉默一些。以前她還小的時候，安娜經(jīng)常帶她到守望先鋒的總部玩耍。她很崇拜莫里森，對萊耶斯也頗有好感。萊耶斯猜想，她一定以為自己的父親就是他們之中的一個。

    連她的親生女兒都不知道她的父親其實是著名的白銀騎士萊因哈特威爾海姆。他和莫里森又有什么可說的呢？

    “就像我剛剛說的，這次的任務(wù)指示是直接從聯(lián)合國下達的。情報來源可靠，雖然我馬上要告訴你們的事實聽上去讓人難以置信——

    聯(lián)合國總部和我們的偵查部門同時收到來自西伯利亞發(fā)出的訊號，疑似新型智能中樞。它已經(jīng)掌控了俄羅斯的新型航天技術(shù)，正在策劃一起針對聯(lián)合國總部所在的航空母艦的恐怖襲擊?！?/br>
    萊耶斯和安娜臉上的笑容消失了。在場的所有人一剎那目光凝重，齊聚向了杰克莫里森。

    “我們在西伯利亞有人，”安娜說，“他們有沒有什么調(diào)查結(jié)果？”

    莫里森搖頭?！拔乙呀?jīng)派遣了當?shù)氐氖赝蠕h駐軍詳細排查，但他們并沒有找到信號來源。這次的敵人并不簡單，我擔心等我們找到它時，一切都已經(jīng)來不及了。”

    “能否讓聯(lián)合國把人員及時撤離，給我們爭取更多時間？”

    “這就是麻煩的地方?！蹦锷f，“畢竟新的聯(lián)合國是為了防止各國政府機能在智械戰(zhàn)爭中陷入癱瘓而設(shè)立的，上面載滿了各國領(lǐng)導人。為保證安全，它被設(shè)定了牢不可破的強制程序，每隔半年才往返地球一次?！?/br>
    他想片刻，說道：“這一次它返航的時間應(yīng)該是三個月前，如今正在地月軌道比較偏遠的位置。如果要強行派出宇宙飛船對接，往來時間只會比這更長。”

    大家陷入了新一輪的沉默。在這里的人不多，他們?nèi)际墙?jīng)歷過智械戰(zhàn)爭的老兵，每個人都知道一個敵對的、能夠控制影響智能機器人的中樞有多么可怕。就像一個暴力邪教組織，它的每個信徒都能反復重生，不畏懼死亡，還與整個人類為敵。

    不得不在地面對抗它們已經(jīng)夠糟糕的了。如今，它們竟越過地表，直指天空，目標瞄準了全人類的最高政府——聯(lián)合國。

    時間在一分一秒流逝，可他們卻對敵人的計劃一無所知。

    “現(xiàn)今之計，只有一個辦法。”莫里森把手按在對講臺上，凝重地掃視了一眼與他出生入死多年的戰(zhàn)友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