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9節(ji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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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怎么不知道她在等他呢? 他們約好的,等他立了功,有資格成為北蠻王的繼承人了,他就回去接她,從此他們母子便可洗凈鉛華,涅槃重生。 所以每一場仗,他都輸不起,每輸一場離他和母親的目標便會越來越遠,可是因為駱思存,他卻一直在輸。 盡管這般如履薄冰,他卻仍想著將她綁在身邊。 他反了烏鐸,就是不愿她再回大梁。哪怕她對他充滿了恨意,他統(tǒng)統(tǒng)不在乎,只要她在他身邊就好了。 縱使機關(guān)算盡,卻也未曾料到,他掃清一切阻礙來到她身邊,見到的卻是這樣一副情景。 答應(yīng)她要陪她過年,可是這個年過得如此令人難堪。 一切都完了。 他這輩子,也就這樣到頭了。 阿木遲疑了下,松開了對他的桎梏,盛初寒卻忽然大笑出聲。 他轉(zhuǎn)過身去,背向了駱思存,霎時又恢復(fù)成了那個清雋冷傲的盛初寒。 仿佛剛才的瘋魔只是旁人臆想出來的一般。 阿木見此,面無表情的臉上終于閃過一絲茫然,似是不懂為何他能夠?qū)⒆约貉诓氐眠@般迅速。 盛初寒提步往前,連余音也泛著都凍人的冷冽:“立刻整頓,追擊烏鐸——他必須死?!?/br> “那位被送往東國的公主也要去追嗎?”大將問道。 “不必?!笔⒊鹾浇锹N起,眼中卻一片肅殺之意,“她回不來了。” 頓了下,他似又想起什么般,吩咐道:“走之前將那些想活命的疫病患者放出來,而后趕他們?nèi)ゾ┏欠较??!?/br> 那大將揣度了下,不確定地問:“您是說要把這瘟疫傳播到京城里頭去?” “瘟疫叫我們的計劃被迫告吹,這樣一份兒大禮,自然也要讓梁帝他們也瞧上一瞧?!笔⒊鹾壑虚W過一抹嗜血,語氣毫不留情。 周圍人領(lǐng)命而去,停頓片刻后,盛初寒行至小院右側(cè),將悉心準備很久的煙花仔細擺放整齊。 天穹之上,天色蒙白一片,白得晃眼,但他還是拿了火折子將煙花點燃了。 砰砰幾聲,火星直沖上天爆炸開來,也不知綻開成了什么形狀,畢竟這樣亮的天,即使煙花再美,也無人能夠瞧得清楚。 閉了閉眼,盛初寒骨節(jié)分明的手指緊握成拳,他牙關(guān)緊咬,唇上有血珠滲出,拋下執(zhí)念的確很難,但這次他卻也未再回頭。 * 駱思存的意識其實很清醒,但她渾身都疼,是以一點也不想睜開眼睛。 每一個推開她房門的人,都有著不同的表現(xiàn)。 她聽見了烏鐸的慌亂大叫,自然也聽見了盛初寒的聲嘶力竭和他的煙花告別。 阿木武功高強,她是體會過的,但盛初寒也弱不到哪里去,要真想掙脫他,其實也沒看上去那么難。 他從來都不敢因著她將自己處于危險之中。 上輩子是,這輩子顯然更甚。 想到這里,駱思存唇邊嘲諷意味更濃。 也多虧了駱思茗去東國找死前還不忘來送她一程,命人帶了件疫病患者穿過的衣物給她,有瘟疫護體,饒是盛初寒瘋了般想將她帶走也是無法了。 血腥味愈發(fā)濃烈,她能感覺到手臂和腳踝處慢慢出現(xiàn)了瘡口,瘡口很痛,稍微動一下便如同萬蟻啃噬。 明明渾身處于發(fā)熱之中,身體的神經(jīng)卻更加敏感。 整個院子都靜謐了下來,偶有老鴰飛過,叫聲喑啞難聽。 床冷冰冰,身子也變得冷冰冰,她將雙眼閉得更緊,仿佛這樣就可以將洶涌如浪潮的眼淚留在眼眶內(nèi),手臂掉下床沿也懶得自行抬回來。 時間流逝,孤獨感便也隨之驟增,壓抑得她幾乎喘不過氣來。 也不知過了多久,駱思存終于忍不住嗚咽出聲。 怎么辦阿虞,我真的,好想好想見你啊。 可再想見,也已是不能了,除了等死,她別無他法。 不敢亂跑,怕傳染給別人,不敢奢求景無虞來,怕他見到這樣一副行尸走rou的軀殼。 只能這樣慢慢地沉睡下去。 直到“砰”的一聲踹門聲響起,平地驚雷般,將駱思存從恍惚中拉了出來。 外頭急促的腳步聲越來越近,駱思存的心卻不可抑制地狂跳起來。 一種隱隱的預(yù)感充斥進她腦海。 只愣了一瞬,駱思存便從床上彈坐起來,忍著渾身的疼,在那人還未出現(xiàn)之前,猛地將內(nèi)屋的門關(guān)上了。仍是不放心,她抖得像篩子般的手又將門落了鎖。做完這一切,她背抵著門癱坐在地上。 “小肥!” 不過一眨眼的功夫,景無虞急迫的聲音便在門外頭響起。 聽見這久違的青年音,駱思存的眼淚像斷了線的珠子,難以控制地順著蒼白的面頰滾滾落下,她迅速伸手捂住嘴巴,咬著虎口,不讓自己發(fā)出任何聲音。 景無虞推了推門,沒推動,門后有壓力感傳來。 幾乎是一瞬間,他鼻頭就酸了。 在戰(zhàn)場上差點死掉他沒哭過,反而在她如此抵觸見他的時候,他感覺自己的心臟抽一抽地疼。 怕將她誤傷,他也不敢像對待院門一樣直接踹門,只能同樣在門口蹲下。 “長鸞……”換了個稱呼,他小心翼翼地又喊了她一聲,“我知道你在里面,我是尋著煙花聲過來的。你是不是不喜歡我喊你小名,那我以后都不喊了好不好?你把門開一下,讓我看看你怎么樣了?!崩镱^毫無回應(yīng),他哽了一下,又補了句,“求你了……” 駱思存聽不得他這樣脆弱的祈求她,深吸一口氣,將情緒慢慢平復(fù)了下來,良久后,平靜出聲:“阿虞?!?/br> 見她終于肯回應(yīng),景無虞趴在門邊,立刻高興應(yīng)聲:“我在?!?/br> 駱思存又道:“常州瘟疫蔓延,盛初寒喪心病狂到想利用得了病的常州百姓去攻擊京城和駐扎在外的士兵。你快去告訴哥哥,讓他想辦法處理此事,否則必將釀成大禍?!?/br> 細細聽她說完,景無虞點頭道:“你放心,我已經(jīng)派景安回去了,陛下此時應(yīng)當已經(jīng)接到了消息。” 聞言,駱思存心里稍微舒了一口氣,“那就好。” “長鸞,”景無虞再次試著道,“你將門打開好嗎?” 喉嚨干澀,駱思存咽了咽口水,苦笑道:“阿虞,我也病了?!?/br> “我知道?!?/br> “我不想傳染給你?!?/br> “我知道。”景無虞很快回答,“然后呢?” 駱思存微愣,而后氣急敗壞道:“什么然后,哪兒有那么多然后?我快死了你知不知道!就算能夠配制出解藥,我恐怕也活不了那么久了,更何況我也不想讓你看見我這么丑陋的樣子?!彼f幾句便開始大喘氣,“……我很高興同你相知,但這輩子你應(yīng)當活得更好才對,總不能、總不能……”比上輩子還慘吧? 余下這句話她沒有說得出口,也不知能不能將他勸走,但她卻是不能夠說更多了。 再說下去,她怕自己再沒了趕他走的勇氣。 側(cè)耳等了半晌,外頭已經(jīng)沒了聲音。 駱思存泛白的嘴唇微微勾了勾,她應(yīng)該高興的,可他走了她心里反倒又酸又苦。 這份酸澀在無聲無息間被放大,指甲陷進rou里,身上的瘡口因著手臂用力滲出了血水。 她不停地掙扎著,可仍是忍不住想:都要死了,再偷偷看他一眼也不過分吧?就一眼,哪怕只有背影那也是好的。 一面想,她一面勉強撐起身子來,將門扒開一條縫,從狹窄的光線里往外看去。 院子里梅花開得正艷,有簇簇紅梅點綴,死氣沉沉的小院略微帶了幾分生機。 只是不論她從什么角度去尋,院子外都空無一人。 駱思存心都揪了起來,他竟走得這樣快嗎? 寒氣從門縫里灌入,駱思存打了個冷噤,方才的堅強此刻再也不復(fù),她咬住下唇,攏緊發(fā)抖的身軀。 “我便知道,你也想見我?!焙翢o預(yù)兆的,景無虞低沉嗓音突然自她頭頂上方響起,“你想見我,那么,死我也要來到你身邊才行。” 駱思存猛地睜大眼,連呼吸都窒了一瞬,她不可置信地抬起頭來。 只見景無虞已經(jīng)挪開了屋頂上的幾塊板瓦,小小的口子,只能得見他的側(cè)臉,他唇邊正溢著淺淺笑意,仿佛在為自己猜對了她的心思而狂喜不止。 也就是那雙熟悉的如繚繞遠山的桃花眼,叫駱思存在這逼仄的房間里,終于抑制不住地哭出聲來。 他果然還是來……找她了。 作者有話要說: 柿子:不讓我進沒關(guān)系,勞資把房頂掀了! 第59章 伴隨著駱思存一聲破碎的“阿虞”, 景無虞右拳掄起,猛地往屋頂下阻礙他下去的那根椽子砸去。 瞬息之間,木梁斷裂, 灰黑瓦片和著他手背上的鮮血摔碎在地。 景無虞眉頭也未皺一下, 攀著斷梁, 穩(wěn)穩(wěn)落在她面前, 而后大步跨過去,用那只未受傷的手, 堅定地扣住她的后腦勺,用力按在自己的肩頭上,將她擁入了懷中。 駱思存愣了一瞬,從驚喜里回過神來,轉(zhuǎn)念想到他手關(guān)節(jié)上的傷口, 臉色立刻煞白,雙手撐在他胸口推拒著, 背脊向后掙脫,慌亂道:“不要……不要靠近我!你快走!” 景無虞卻將她摟得更緊,仿佛要將他揉進自己的血rou里一般,沙啞道:“長鸞……永遠不要抗拒我。我現(xiàn)在哪兒也不想去, 我就要留在你身邊?!?/br> 駱思存哽咽著:“傻子!你有傷口, 這樣會很容易感染的!” “那又如何?”景無虞卻是笑了,抬起頭來,同她額頭挨著額頭,“讓我不靠近你, 除非我死?!?/br> 駱思存抵在門框上, 感覺到自己心尖尖都在顫抖。 她覺得今日應(yīng)當是將她這輩子的眼淚都流光了,眼前這個英姿勃勃的青年如此令她心動, 讓她想不顧一切地同他就此沉淪,然而現(xiàn)實擺在面前,比起這點自私的欲。望,她更不想害他。 掙扎很久,駱思存還是將對今后的所有憧憬都死死壓在了心底,顫抖著雙手推開了他,而后又往后退了幾步,咬著嘴唇道:“就保持這樣的距離吧,別再過來了,只要能見到你,我就滿足了?!?/br> 景無虞眼也不眨地盯著她,她身上穿著十分簡單的齊腰襦裙,那張令他連日來魂牽夢縈的面容消瘦不少,往日或冷然或嬌麗的神態(tài)不再,而今她看著他,滿眼都是痛苦。 見她如此模樣,景無虞捏著拳,站在原地不動了。 駱思存將長滿瘡口的雙手往身后藏了藏,唇角彎了彎,神情緩和了些,故作輕松地同他說著正事:“盛初寒和烏鐸如今兩兩相爭,很大概率盛初寒要贏,只怕不久后北蠻就要換天了??上缃癯V荼晃烈咚?,大梁并不能前去坐收漁翁之利?!?/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