偏偏唐染對駱湛最是毫無防備。

    老父親在心底嘆聲，面上表情嚴肅：“這么冷的天氣，還要把人叫出來。萬一小染凍感冒了怎么辦？”

    駱湛剛要開口，副駕駛座的小姑娘已經(jīng)轉(zhuǎn)過臉去，認真地說：“不會的叔叔，這才一會兒的時間，我抵抗力沒有那么差的，而且我穿得很保暖?！?/br>
    藍景謙啞口無言。

    駱湛撐著車門，啞然地笑：“是我考慮不周。想過來陪小姑娘跨年的，但林千華他們回家了，車開不來。只能用這種方法……”

    唐染聽到一半，已經(jīng)忍不住高興地轉(zhuǎn)回來：“駱駱今天是來陪我跨年的嗎？”

    “不然呢?！?/br>
    駱湛失笑，抬手隔著毛線帽揉了揉小姑娘：“我跨過大半個k市跑來，難道只是為了當面和你說一聲除夕快樂的？”

    “那你快上車吧，可以……可以躲在后排？”

    藍景謙敲著方向盤，露出淡淡地笑：“畢竟敞篷，萬一安保近前查看，后排被發(fā)現(xiàn)的概率太高——還是去后備箱吧，那里安全?！?/br>
    唐染聽得一呆：“后備箱能，能躲人嗎？”

    藍景謙沒著急接話，扭頭看向駱湛。

    對視兩秒，駱湛挑眉：“悉聽尊便?！?/br>
    “別。”

    唐染急了，她側(cè)擰過身，在旁邊車門上摸到駱湛的手。指節(jié)修長有力，只是透著冰雪似的涼意。

    小姑娘焦急地抬頭：“你怎么沒戴手套？”

    駱湛無奈地笑：“這個問題該我問你?！毙」媚锏氖直人偷枚啵毤毎装椎?，還很軟。

    “可我抱了熱水袋，你是開車來的?！?/br>
    “沒關(guān)系。我在路上關(guān)了車篷?！?/br>
    “哦……”唐染不知道想到什么，低了低頭。

    駱湛壓下那點肌膚相觸的不舍，把自己涼冰冰的手從小姑娘那兒往回抽：“好了。外面太涼了，手插回去。”

    唐染卻緊攥著他的手指沒放：“后備箱藏起來一定很不舒服，我們還是想個別的辦法吧？”

    “別擔心?！瘪樥繂∪坏匦Γ拔覀兇龝阂??！?/br>
    “……”

    二十分鐘后。

    唐家偏宅前的空地上，黑色轎車緩緩停下來。

    等在石階下的段清燕連忙走到副駕駛座外：“小染？”

    唐染聽出聲音，驚喜抬頭：“你來很久了嗎？”

    “我剛到?！倍吻逖嗬_車門，將車里的唐染扶下來，“敲門沒人應(yīng)我還以為你睡了呢。問了安保才知道你出去了——這大過年的，你到外面去干什么？”

    唐染笑起來：“我又接到另一位朋友來跨年?！?/br>
    “接了……人？”

    段清燕愣了下，看向轎車后排。

    駕駛座那位大佬她是不敢看的——不久前第一次發(fā)現(xiàn)唐染的新司機竟然是藍景謙，她就遭遇過一場非常熟悉但相對溫和了些的“威脅”。

    然而此時后座更是空空蕩蕩，一個人都沒有。

    凜冽寒風里，段清燕猛地哆嗦了下，僵著脖子扭回頭：“小小小染，你那位朋友是坐坐在后排嗎……你你你之前跟它說過話了？”

    唐染感覺到扶著自己的手帶著細微的抖。

    怔了兩秒，她反應(yīng)過來，輕笑出聲：“你誤會了。”唐染朝車里的方向側(cè)了側(cè)身，“叔叔，你快開開門，別把他憋壞了?！?/br>
    藍景謙抬手，在控制板上按下按鍵。

    下一秒，哆哆嗦嗦的段清燕就愣在原地——

    后備箱門緩緩打開。

    一陣窸窣后，駱家那位桀驁不馴的小少爺，一身狼狽地從后備箱里鉆了出來。

    第81章

    駱湛從后備箱里出來以后, 似乎憋得厲害，他半扶著轎車后蓋, 修長冷白的指節(jié)扣得很緊。

    “駱駱？”沒聽見太多動靜的唐染擔心地問，“你沒事吧？”

    “……沒事?！瘪樥繂÷晳?yīng)，然后散漫地笑起來，“縮在里面太久有點脫力, 外面冷, 你們先進去吧?！?/br>
    “真的, 沒事？”

    “嗯。”

    唐染遲疑點頭：“那你也快進來啊?！?/br>
    “好?！?/br>
    段清燕陪著唐染進了偏宅，門留下一條縫。

    從唐染轉(zhuǎn)過身, 駱湛面上那點笑意便淡去。等眼底噙著的身影消失在玄關(guān)里, 他輕皺起眉，低下頭去。

    壓抑的呼吸節(jié)奏釋放, 青年敞開的大衣下被白襯衫裹著的胸膛微微起伏。駱湛闔上眼, 記憶里那些碎片似的畫面在腦海里沖撞起來。

    等駱湛慢慢壓平呼吸，再睜開眼時，他尚未起身的視野里多了一雙停住的皮鞋鞋尖。

    “你怎么了, 身體不舒服？”藍景謙的聲音從頭頂傳來。

    “……”駱湛輕吸口氣, 慢慢直起腰身。不等照面他已經(jīng)掛上懶散的笑, “不太適應(yīng)而已, 沒關(guān)系。一回生二回熟, 下次應(yīng)該就習慣了。”

    藍景謙沒說話，和他對視兩秒：“你的臉色看起來不像是不適應(yīng)那么簡單。”

    駱湛笑容一淡。

    須臾后，他嘆氣, 沒精打采地垂回眼：“藍總，成年人的世界不是該有心知肚明的不拆穿原則么?！?/br>
    “是嗎，沒聽說過?！?/br>
    駱湛再嘆：“謝謝藍總關(guān)心?！?/br>
    “別躲話題，到底怎么了？”藍景謙頓了頓，“我可不想你因為鉆了一次我的后備箱出了狀況——且不說你家老先生會不會放過我，小染那關(guān)我也過不去?！?/br>
    駱湛抬眸。

    空氣沉寂幾秒。

    駱湛從藍景謙的表情里看出對方是一定要追根究底的，他有些無奈。抬手揉了揉肩頸，駱湛語氣隨意地說：“我失憶過?！?/br>
    “……？”突如其來的回答讓藍景謙都失了下神，“失憶？”

    “嗯，自我保護性遺忘。”

    “什么時候的事情？”

    “很多年前了，”駱湛含糊帶過，“今年才記起來些，應(yīng)該是被綁架過。過程多數(shù)不太記得，最近總能零零碎碎地想起來?！?/br>
    藍景謙沒忘記他們的話題是從哪兒開始的，他下意識看向后備箱。視線在冷冰冰的金屬蓋子上停駐幾秒后，藍景謙似乎明白了點什么。

    他皺起眉：“抱歉，我不知道你有過這種情況。”

    駱湛此時已經(jīng)完全恢復平時狀態(tài)，雙手插進大衣口袋里。聽見藍景謙的話，他嘴角一勾，懶洋洋地笑起來：“這有什么好抱歉的?！?/br>
    駱湛邁開長腿，朝偏宅走去：“別說是你，進去以前，我都不知道我還有這方面的陰影——而且托它的福，我說不定能將那件事全想起來呢?！?/br>
    藍景謙轉(zhuǎn)過身，走在駱湛身旁：“既然是自我保護性質(zhì)的遺忘，那還是不要強行回想了。有些事情，忘了比記得要好?！?/br>
    “不行?！瘪樥肯攵紱]想，“一定要記起來?！?/br>
    藍景謙皺眉，不理解地看他：“哪怕過程很痛苦？”

    駱湛回憶了下方才的感覺，垂著眼淡淡地笑：“確實有點痛苦。”

    “……”

    “不過再痛苦，我也一定會全部想起來的。”駱湛抬眼，那雙眸底的散漫里深藏著無比認真的情緒。

    藍景謙皺眉：“為什么一定要記起來？”

    駱湛身影一停。

    須臾后，他垂著眼，聲音低啞地笑起來：“負罪的人，總不能連自己如何負罪都忘了。”

    “？”

    藍景謙意外地轉(zhuǎn)頭。

    駱湛卻已經(jīng)重新邁開腿，擦肩走過去了。

    對于除夕夜，藍景謙顯然早有安排。

    客廳里一直擺置似的家庭影院被打開，音量調(diào)到高處，春節(jié)聯(lián)歡晚會的每一個節(jié)目放送到耳邊。

    雖然唐染看不到畫面，但有些小品和對話依舊逗得沙發(fā)上坐在一起的唐染和段清燕咯咯直樂。

    段清燕最開始時不時地看看駱湛，再看看藍景謙。一想到這兩位和自己一起跨年的大佬的背景和身份，她心里就忍不住有點哆嗦。

    但隨著時間推移，段清燕顯然慢慢放松下來。沒過去多久，她已經(jīng)完全習慣了偏宅里的氣氛，一心一意地和唐染講著節(jié)目說笑起來了。

    房間另一邊。

    駱湛和藍景謙坐在客廳角落的方桌旁邊。

    駱湛最先打破兩人間的沉默：“難得，今晚藍總怎么不防賊似的防著我了？”

    藍景謙瞥他一眼：“你也知道你是賊嗎？”

    駱湛懶洋洋地撐著顴骨，目光一直落在沙發(fā)的方向上，聞言他也只無聲地笑了下：“我可沒承認過。我偷藍總什么了？”

    藍景謙沒理這圈套：“今天日子特殊，不和你計較。”

    “……真大度啊。”駱湛轉(zhuǎn)回頭，輕嘖了聲，“早知道幼年綁架這種感情故事這么管用，我是不是早該講給叔叔你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