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回到房中思量片刻，喚來隨從道：“去叫木護衛(wèi)進來說話。”

    不一會木護衛(wèi)便到了，清平合上手中書冊，道：“你是原大人借給本部的人，最擅隱匿潛行。在昭鄴時本部著你去盯著李宴，你現(xiàn)在將她這一路行來所見一切都告訴本部?！?/br>
    清平回想起李宴那副樣子，嘆道：“她見了什么人，遇見了什么事，和什么人交談，說了什么話。本部現(xiàn)在有的是時間，事無巨細，一件一件來。”

    作者有話要說：　　啦啦啦啦啦~

    第173章 入甕

    細雨無聲, 趁著夜色浸潤屋瓦檐角, 長廊下燈盞在水霧中氤氳成朦朧的柔光, 墻角一排高大的芭蕉碧葉相迎, 水珠順著葉片悄聲滾落。一叢野花開的正好，花蕊承著新露, 獨自吐露芬芳。

    行館中燈火通明，迎客的廳堂里絲竹悅耳, 琴聲悠然, 黔南郡長潘秀蔚舉杯道：“李大人遠道而來, 我這個做郡長的卻在外不見，真是失禮了?！?/br>
    清平目光掠過那幾個樂師, 笑道：“潘大人真是客氣了, 不過是等了幾日，算不得什么。”

    潘秀蔚飲下杯中酒，將酒杯倒過來, 示意自己喝完了，清平只是沾了沾酒杯, 道：“明日還有公干, 似乎不宜多飲?！?/br>
    潘秀蔚握著杯子的手一頓, 又笑容滿面地道：“是我考慮不周，快去泡杯茶來?！彼D(zhuǎn)身道：“以茶代酒，既能成全我這個做主人的好意，也能叫李大人圓了為客的禮節(jié)?！?/br>
    清平豈能聽不出她的畫外音，黔南多蠻族居住, 民風(fēng)向來剽悍，絲毫不輸于云州，于禮字更是半文錢不通，潘秀蔚不過是給她這個京官一個下馬威罷了，在她潘郡長的黔南郡里，就應(yīng)該知道誰是主誰是客。

    “潘大人這話說的可就不對了?！鼻迤骄票晦D(zhuǎn)，微微一笑道：“大家都是為朝廷辦事，你我怎能以主客相論呢？普天之下莫非王土，率土之濱莫非王臣，大家既然為官，那便都是陛下的臣子。潘大人這話要是被人聽見了，可是要被御史臺參的?！?/br>
    潘秀蔚手上青筋暴起，她緩緩道：“李大人說的是?！?/br>
    清平不動聲色地瞥了她一眼，潘郡長的性子似乎不大能沉的住氣，觀她之前眉梢?guī)玻靡夥浅?，也不知是發(fā)生了什么喜事。幸而下人及時將茶送了上來，潘秀蔚低頭用了些茶水，平復(fù)了一番心情，才耐心道：“不知李大人這次來黔南為太廟擇選吉地一事，可有什么打算？”

    清平拈起茶蓋，輕輕吹了口熱氣道：“尚未有打算，前些日子在行館里看了幾幅黔南的地圖，九峰山那等高的地方，太廟都能遭洪水沖毀，也不知是不是要建在山頂才是?！?/br>
    潘秀蔚道：“李大人對黔南地形不大清楚，不如我為您引薦一位熟悉地形的人，帶著您到處看看？”

    清平從善如流道：“那便多謝潘大人了?！?/br>
    潘秀蔚見她上套心中一松，忙吩咐下人去請人來，不一會下人便引著一位藍袍官員進了門，那人雖著從四品的官服，但紋飾卻是翠鳥水紋，官帽兩側(cè)插著梅枝形狀的金扣印，朝戴上掛著琉璃制成的朝珠，彰顯了來人河道總監(jiān)察兼轉(zhuǎn)運使的身份。

    清平與她目光相交，又快速收回，潘秀蔚笑道：“快請燕大人落席?！?/br>
    下人取了新的碗筷擺上，燕驚寒落座后道：“不知潘大人召我前來，是為了何事？”

    河道總監(jiān)察官職低于郡長，但因有轉(zhuǎn)運使的加持，使得兩人無形之中平起平坐了。清平是京官，理所應(yīng)當(dāng)高于她二人，自然是坐在上坐，聞言只是抬頭瞥了眼潘秀蔚，并不看燕驚寒。

    潘秀蔚瞧了瞧這個又看了看那個，一時間氣氛有些冷，她便高聲道：“都退下，琴師留下?！?/br>
    遠處樂臺紗帳輕動，幾位樂師施禮后告退，唯獨剩那琴師坐在臺中，他輕抬手腕，撥動琴弦，小仆躬身慢慢放下帳子。

    燕驚寒聽了一會，笑道：“宛如玄音，似珠落玉盤，當(dāng)真是不同凡響，不知潘大人是從哪里尋來的琴師？”

    潘秀蔚狀似無意道：“欸，李大人千里迢迢來到黔南，這不是怕山音不堪入耳，擾了她的清凈，便去請了位琴師。”

    清平拱拱手道：“多謝潘大人美意，這琴音的確不凡?！?/br>
    潘秀蔚曖昧擠擠眼，道：“只是琴音不凡？這琴師也有不凡之處，我們辰州雖民風(fēng)粗獷了些，但論及男子溫柔小意，也是不輸于賀州的。”

    燕驚寒這才慢慢將視線挪到清平身側(cè)，拱手道：“李大人?！?/br>
    清平回禮，笑吟吟道：“驚寒，好久不見了?！?/br>
    潘秀蔚這才故作驚訝道：“原來兩位是舊相識了？這么說還不必我費心引見，極好極好?！?/br>
    燕驚寒聞言笑了笑，這是清平今夜見她第一個真心實意的笑容，撇去那些復(fù)雜的一切不談，她們曾是無話不說的好友。那些徹夜溫書，擁衾而眠的日子似乎仍在眼前，燕驚寒頓了頓，道：“是，清平，許久不見了?！?/br>
    .

    昭鄴提刑司中，捕快躬身道：“大人，今日里頭有幾人按捺不住了，才發(fā)作，就被咱們暗中盯梢的人給按了下來。小的們在那人的嘴巴里發(fā)現(xiàn)了這個?！?/br>
    她揭開手中白帕，里頭放著一枚黑丸，原隨帶上手套，取來細細看了，道：“后牙中有毒丸？”

    捕快道：“是，那幾人要自盡，被攔了下來，如今被捆了手腳分開關(guān)著?！?/br>
    原隨放下手中卷宗，緩聲道：“去瞧瞧單提刑回來了嗎，若是她回來了就請來見我?！?/br>
    不一會單樂匆匆趕來，道：“大人，您吩咐下官查的事情都查清楚了。”

    原隨頷首示意她繼續(xù)說，單樂行了一禮，身后衙役搬著兩大只箱子抬了進來，單樂道：“下官按照大人說的，去查了這些人的戶籍?！?/br>
    代國律法規(guī)定，要從一個地方遷居到另一處，需要在此地購置房產(chǎn)田地，還要得到出生地官府的文書，證明此人無案底，是個清白的良民，才能得到新地方官府的承認，更改身份文牒。

    單樂道：“但牢中有幾人卻十分奇怪，她們并非辰州人士，是后來遷入云中，黔南兩郡的，雖購置了房產(chǎn)田地，但已經(jīng)閑置數(shù)年，房屋已經(jīng)破敗不堪，只是每年都有人定時繳納賦稅，徭役亦有人使了銀兩暫替，但鄉(xiāng)民說，從未見過這家的人回來，之前鄉(xiāng)長還想稟告縣守，核實此戶身份，想將這塊無主之地收回，但卻被駁回了請求?！?/br>
    原隨想了一會，道：“為何駁回請求，此地若三年無人看管，理應(yīng)充公才是，由縣中自行分配?！?/br>
    單樂翻開一頁藍冊道：“可是大人，奇就奇在這里，每到了這個時候，這家的人便憑空出現(xiàn)，轉(zhuǎn)地的事情自然就不成了?！?/br>
    她想了想補充道：“而且還不止一戶，幾縣都有，下官已經(jīng)遣人去一一核查了。”

    原隨皺眉道：“可曾查過其遷居此地前所居何處，幾代遷至辰州？”

    單樂小心捧出一本冊子，道：“有，大人請看，這便是那些人的戶籍?！?/br>
    原隨捻起一頁，紙張有些脆，封頁加蓋的紅泥官印也已經(jīng)不甚明了，她看了幾頁道：“……武奉年間從青廬山中遷出，最初在下鳴村分得田地，歸冊記名？”

    原隨越往后翻眉頭皺的越緊，道：“全是下鳴村出來的，這村子難不成遭了什么災(zāi)，全遷到別的村了。”

    單樂道：“大人，這下鳴村的確遭災(zāi)，曾因涉及到一樁舊案，便被官府更名，這村子早已名存實亡，如今只剩一片荒地了?！?/br>
    原隨心念一轉(zhuǎn)，道：“是‘洪波之亂’？”

    單樂又是一拜，道：“大人英明，正是這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