傅辛夷在封凌的懷里感受著暖意。

    她自己都能聞到自己身上隱隱帶著的血腥味, 封凌必然也能聞到。他似乎一點(diǎn)都不在意這點(diǎn)味道, 和沒事人一樣抱著她，還輕笑了一下。

    似乎在笑她少有的粘人。

    傅辛夷也第一次知道自己會那么粘人。

    就像是想要將以前受到的虧欠都彌補(bǔ)回來。

    她不敢揣測封凌是不是和她經(jīng)歷過一樣的事情。在封凌松開她去忙后, 她在記憶里翻找著過往的疏漏和最后的結(jié)局。

    第一輩子, 她失明狀態(tài)煤氣忘記關(guān)。

    第二輩子，她一樣碰到了人生中糟心的那些個人, 在肖先生死去后依舊獨(dú)自扛著那些未知的事情。她沒有將自己的身世告訴封凌，默默應(yīng)對著一切。沒料到最終還是輸給了復(fù)雜的人和事。

    一杯毒酒送走了封凌, 她找來云將軍也沒能救到人, 也就是在瑞王的名頭下護(hù)住了自己性命而已。

    她從未習(xí)武，卻拼著一腔怒，親自帶著人對峙已成為新皇的十二皇子?？梢磺斜人母踊闹嚒Ｋ男难墼趺幢鹊眠^這些朝堂上天天玩謀略的人呢？

    封凌的死是臣子與帝王爭權(quán)的必然，根本不是十二皇子動的手。除丞相, 升六部。真正的權(quán)力必須要掌握到帝王手中。是老皇帝留下的人, 借著十二皇子的名頭親自送走的封凌。

    十二有著萬般謀略，卻是不能與封凌說的。封凌是皇帝的人, 不是他的人。他與十二之間并沒有到直接對峙的階段。

    但到了那個階段, 不管是不是十二動的手, 最終也只能算是他動的手。

    一杯毒酒, 世間最后一名丞相隕落。

    她被瑞王帶走, 自此在寺廟中沉寂。

    世上再無俏郎君，眉間朱砂一點(diǎn)紅。

    傅辛夷對比著這一生，覺得那一輩子很近又很遙遠(yuǎn)。

    她知道自己最好要和面前的人講透這些事情。然而話到嘴邊，一個字都蹦不出來。她不知道怎么說, 不知道該怎么解釋。

    此生一切都不一樣了，說多了會不會反而起了壞的效果呢？

    她生怕多吐露一個字，就破壞自己眼前所有擁有的美好，生怕周莊夢蝶，面前一切皆為虛妄。

    傅辛夷慢慢伸出手，選擇回抱著面前的青年。

    她穿過了那么多年月，經(jīng)歷了那么多事情，到了如今，不過是想要抱著這個人，希望兩人溫存長久。

    擁抱松開后，封凌去處理自己的公事，傅辛夷就坐在那兒看封凌。

    到了晚上睡覺，讓人平和躺在床上，貼近著額頭，能感受到放的體溫和呼吸。

    傅辛夷像個孩子一樣蜷縮在封凌身邊，不知不覺就被人整個攬住，一夜好夢。

    ……

    傅辛夷把對老皇帝的警惕刻在了骨子里，每天按時醒來，逗逗孩子，清理自己的身子。

    她為了掩蓋自己身上的血腥氣，自制了一點(diǎn)香囊，一天一個塞了花瓣放在被子下方，省得自己聞著血腥味難受。

    小寶寶樂樂隨著日子逐漸過去，臉上紅色褪了，顯露出自己白白胖胖的模樣。他人如其名，整天樂呵呵的，笑起來咯咯咯咯的，邊笑邊和當(dāng)年的傅疏影一樣吐口水。

    小家伙手勁極大，一旦抓住了人手指，就會非常使勁。

    傅疏影每回過來看樂樂，會帶著好奇逗一逗孩子，然后被樂樂抓著手不放，怎么拔都拔不出來。他寬慰自己“招人喜歡”，轉(zhuǎn)頭喊天喊地叫乳母過來搶救他的手指。

    來看望樂樂的人特別多，多到連皇后都隱姓埋名，私下里特意來了一趟，嚇得傅辛夷趕緊讓人好生招待著，生怕哪里出了差錯。

    來的人一多，人人都要問一聲樂樂的大名。

    傅辛夷絞盡腦汁也想不出，封凌不知道為何也遲遲交不出名字來，導(dǎo)致后來所有人都以為樂樂的大名就叫封樂。封凌遠(yuǎn)在后湖的先生劉大人對于這個名字很不滿意，專門寫了一封信來罵封凌。

    封凌：“……”

    封樂也不是不行啊。

    封凌覺得眾人這是看不起“樂”這個字，堅(jiān)定決定采用這個字。

    于是傅辛夷原先想要給孩子起一個花的名字，夢想就此破滅，就盼著孩子長大能夠給自己想一個好一些的字。大家互相稱呼，總歸用字更多一點(diǎn)。

    雖然傅辛夷從來都不叫封凌“啟光”。

    傅辛夷總算身子恢復(fù)得差不多，能夠正常出門了。她也迎來了格根哈斯和桂曉曉的喜訊。兩人將在京城成親，桂府cao持一切，并會代表我朝與格根哈斯所在的部落進(jìn)行一次數(shù)量極為龐大的物資交換。

    桂府這邊以嫁妝的名義，而格根哈斯部落那兒以聘禮的名義，雙方頂著成婚的名頭，做下了本朝百年來最大的一宗，以馬匹茶葉為主的利益互換。

    其中金額涉及之巨大，反正傅辛夷在京城開個十家店都達(dá)不到。

    傅辛夷和封凌去吃喜酒時，正兒八經(jīng)感受了一番宴請賓客的兇殘勁，目睹格根哈斯一個非常能喝烈酒的異族人被灌到癡傻，心里齊整想著：還好當(dāng)年婚事沒大辦。

    這兩人成婚沒多久，很快就得回蒙古。那兒大批物資要送進(jìn)來，這兒大批物資要送出去，總歸是一件大事，不能隨意拖延。

    傅辛夷和桂曉曉還沒怎么好好相處一段時間，便又迎來了分別。

    桂曉曉上一回離開京城，是默默無聞趕路前行。這一回離開京城，風(fēng)光無限，大轎駿馬地走。傅辛夷親自去送了人，給桂曉曉在京城外頭的亭子內(nèi)踐行。

    亭子是當(dāng)年十五公主在這里宴請眾人時搭建的，到現(xiàn)在還留著。

    一晃多年，轉(zhuǎn)眼不論是十五公主還是桂曉曉和傅辛夷，三人都已成婚。桂曉曉嫁給了自己喜歡的異族青年，她嫁給了同樣在這里出現(xiàn)過的封凌。

    傅辛夷走神片刻，隨后笑開。

    桂曉曉叨叨說著當(dāng)年的事：“那時候我可生氣了，覺得盧旺申真是面目可憎。覺得天下男子能讓人看得上眼的，實(shí)在是少得可憐?！?/br>
    傅辛夷想著那段經(jīng)歷，滿腦子都是封凌。那可是他們這輩子的初遇，算是一見鐘情類型的。

    一定是她當(dāng)初妝容畫得好。

    傅辛夷笑意加深。

    桂曉曉到底不能在京城口留太久，和傅辛夷一人一杯酒，飲過后告別。格根哈斯在馬上朝著傅辛夷點(diǎn)了頭，隨后帶著桂曉曉離開。

    冗長的隊(duì)伍，從隊(duì)伍的頭一直到隊(duì)伍的尾，逐漸消失在傅辛夷眼內(nèi)。

    同樣來送行的人，一個個離去，而傅辛夷最后才走。

    良珠在身邊詢問自家小姐：“小姐，現(xiàn)下是回宅子，還是去花鋪？”

    傅辛夷思考片刻：“今日去接姑爺?！?/br>
    現(xiàn)實(shí)和記憶里相差太遠(yuǎn)。

    京城的一切都和當(dāng)年截然不同。最早遭殃的詹達(dá)如今還在京城為官，肖先生的死鬧得轟轟烈烈，如今需要她記掛的，唯有最后結(jié)局。

    傅辛夷坐上馬車：“走吧?！?/br>
    馬夫應(yīng)聲，帶著馬車前往封凌所在的地方。

    馬蹄聲響著，一步步噠噠，帶著時光流逝。

    封凌憑借著多回改制成功，為天下牟大利，成功坐上了丞相位置。

    他官居一品，識大體，懂進(jìn)退。有丞相的威嚴(yán)，卻也尊重朝中群老。不管是翰林院的長者還是秉筆太監(jiān)的首，在得到封凌禮遇有加后，都對封凌十分友善。

    皇帝更是喜歡封凌。

    他近些年常說，封凌大概是得了上天的恩寵才能做到如此地步。對于這些話，封凌一概是不認(rèn)的，他總回著話，說自己是得了皇帝的恩寵，而非上天。

    封凌說得是實(shí)話，但天底下的人卻覺得他是謙遜。

    一個謙遜的丞相，總歸能引得很多人的好感。

    同時，傅辛夷的生意也越做越大，逐漸從京城開到周邊地區(qū)，再下了江南。她注重花鋪的同時，還記得和戶部和工部合作，推廣了諸多糧食作物和便利器械。

    多數(shù)勞作工具，可用木做，也可用鐵做。木做的便宜，鐵做的持久。

    老百姓有不少逐漸脫離土地，開始往商貿(mào)、文化等各方面發(fā)展起來。

    封凌在其中添了不少力，花了多年功夫，總算讓人成功研究出了畝產(chǎn)更高的水稻和麥子。眾人不喜歡吃番薯和玉米，那就選擇種點(diǎn)畝產(chǎn)高的糧食，那也是一樣的。

    大人們在忙，小孩子也很忙。

    封樂從一個吐口水泡泡的孩子，逐漸成長為一個牙牙學(xué)語的兒童，再被請來的先生壓著學(xué)識字寫字。小小的腦瓜里充滿了想不明白的情緒，習(xí)字還算有天賦，每個字一個字體，讓他的父親封凌陷入了同樣的人生迷茫。

    傅辛夷不是個寵溺孩子的人，封凌更不是。

    封凌的字漂亮得能讓帝王稱贊，而傅辛夷的字隨著年齡增長，也在學(xué)封凌字的同時逐漸有了自己風(fēng)格，早年就算拿得出手了。

    所以兩個大人壓著封樂繼續(xù)習(xí)字，并開啟了獎懲措施。

    在一家人溫馨相處的同時，老皇帝的年紀(jì)漸長，身子逐漸開始吃不消了。封凌在外的地位和勢頭越來越大，進(jìn)宮的次數(shù)也越來越多。

    老皇帝的幾個皇子，早年得的幾個年紀(jì)都太大了，又沒什么特別的才能。其中最被看好的幾個，明面上還是兄友弟恭，私底下已撕成一片。

    封凌和十二皇子終究還是拉開了一點(diǎn)距離。

    勢頭還好的皇子和丞相在一塊兒，會給老皇帝一種壓迫感。這種壓迫感隨時都會導(dǎo)致老皇帝臨時改主意。

    一招錯，步步錯，封凌不會在這種時候犯錯。

    宮里頭暗流波濤洶涌，宮外頭也波濤洶涌。

    傅辛夷歪頭，盯著良珠：“你剛才說什么？”

    良珠吞咽了一下口水，緊張說著：“我聽外面有人說，最近封大人去了好幾次花樓。給一位姑娘花了不少銀子，還包了好些日子?！?/br>
    傅辛夷：“……”

    說書人有些話，難道是真的？

    第167章

    傅辛夷的還記得當(dāng)年說書人說過很多關(guān)于封凌的紅顏知己。

    每回記憶好一點(diǎn)了, 又發(fā)現(xiàn)封凌是隔絕紅顏的體質(zhì)。時間讓她忘記了那些個人到底是誰。幾年記一個很可能是假的八卦, 那哪能記那么清楚呢？

    問題是，說書人能有那么多料好說, 總不可能是全無源頭的吧？

    總歸有一個兩個莫名其妙的事情, 這才讓說書人有了這么一點(diǎn)內(nèi)容好講。添油加醋是人之本性，但添油加醋的前頭, 是得有一碗飯。

    傅辛夷很冷靜：“哪家花樓？”

    良珠早早問來了：“就是三皇子娘家舅舅的孫子開新開的那個，□□露?！?/br>
    名字聽上去還挺誘人的。

    傅辛夷又問：“哪位姑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