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4節(jié)
“結婚了嗎?”別人問出這話,多少會讓人覺得失禮,由她問來卻好像只是一種隨口的關懷。 雁空山頓了頓,道:“沒有?!?/br> “你應該結婚的?!苯箰澰禄仡^,看了眼我,視線轉向雁晚秋道,“她需要女性長輩的指引?!?/br> 到這會兒,雁空山的表情才有點繃不住,露出些許真實的“不悅?!?/br> 但他語氣仍然克制:“不勞費心?!?/br> 頭頂是巨大的樹冠,枝杈間嘹亮的蟬鳴此起彼伏。 焦悵月手里提著只容量可觀的牛皮包,鐵灰色的外套搭在腕間,高跟配西褲,瞧著格外英姿颯爽。 “那就祝你早日找到另一半吧?!彼杏X到了雁空山的排斥,態(tài)度卻始終不變一分,仍然溫和包容,“司機還在等我,我就先走一步了?!闭f完她也不告別,向前大步離去。 雁空山原地站了片刻,之后仿佛完全無視了這段插曲般,抬步朝我和雁晚秋走來。 “走吧。”他說,“預約的時間快到了?!?/br> 雁晚秋進到診室與醫(yī)生談話,我和雁空山就等在外面的長椅上。 我盯著對面白色的墻壁和墻壁上一副科普掛畫,突然問:“你不相信愛情,是因為她嗎?” 身旁男人許久沒開口,我忍著忐忑轉頭看去,發(fā)現(xiàn)他后腦抵墻,雙目微閉,呼吸也很平緩,似乎是睡著了。 好吧。 我撇撇嘴,剛要收回視線,以為已經(jīng)睡著了的男人卻緩緩開了口。 “一半一半吧?!边€不待我發(fā)問,他進而補充,“她和丁白舟,一人一半?!?/br> “她是我的前輩、老師、引導人,我們曾經(jīng)擁有共同的理想。我以為我是她生命的一部分,但其實我只是她生命的過客?!彼麖堥_眼,唇角帶著抹嘲諷的笑,“當想法出現(xiàn)分歧,現(xiàn)實橫在眼前時,愛情永遠是第一個被犧牲的。既然這樣,一開始就不要它,應該能活得更好吧。” 他沒有說得太細,我也不好妄加揣測,但聽著…應該是焦悵月甩了他?狠狠的,不留余地的,把他徹底拋棄了。 “可是,愛情是不可控的?!边@也算是我的煩惱之一,“要是可控,世上該少多少癡男怨女?!?/br> 雁空山眼珠一瞥,看向我:“你年紀不大,感受倒挺深?!?/br> 我忍住長嘆一口氣的沖動,學著他的樣兒將后腦抵在墻上,閉上眼小憩起來。 “還好吧?!?/br> 要是可以,我也不想第一次喜歡一個人,感受就這么深。 雁晚秋結束治療后,我們在醫(yī)院附近吃了頓簡餐,下午雁空山按照之前說好的將我送到了我媽那兒。 我媽新婚的房子離醫(yī)院不算遠,驅(qū)車半個小時就到了。 雁空山與雁晚秋等在樓下,我則獨自上了樓。 對我媽要給我的東西,我也有過諸多猜測,甚至想過她是不是要給我大紅包作生活費,畢竟這么大老遠把我叫過來。 結果進了門,她招呼我換好鞋,興高采烈從客房拿出床被子,說是她老公前兩天單位發(fā)的,正好能給我開學用。 讓我來回四小時,只是為了給我床被子。 我想說這些其實阿公都有幫我準備的,被褥、蚊帳、牙刷臉盆,阿公事無巨細,連喝水的杯子都給我買好了。 而且這被子也太厚太大了,宿舍那床不過一米寬,九月的天氣還需要吹風扇,用不了的。 “島上買不到這么好的被子的,你看,是百分百鵝絨的呢?!?/br> 但一對上我媽興沖沖的表情,我又說不出多余的話了。 至少,她見到我是真的很高興。 “挺好的,替我謝謝叔叔?!蔽覐乃掷锝舆^被子,也不知道還能說些什么。 沒了更多的話題,兩人迅速陷入到了暫時無話的尷尬空白中。 照理說她相比我爸給予我更多的陪伴時光,離婚后我又是跟她生活的,我們不該這么生分。但事實就是,只是兩個月不見,我們好像就無話可說了。 “棉棉,你最近過得好嗎?”問這話時,她顯得有些心虛。我想是因為這兩個月來,她只給我打過三通電話的關系。 要我來拿被子是假,修補母子關系才是真。 “我很喜歡青梅嶼,阿公也待我很好?!蔽艺f,“你不用擔心我的,我能照顧好自己。” 話一出口,我媽頭頂數(shù)值劇降,看起來越發(fā)愧疚了。 “那個,你要不要留下來吃完飯?mama去買你最愛吃的烤鴨回來好不好?” 其實我理解她的,離異這么多年,好不容易又找到一個可以攜手一生的對象,蜜月期當然滿心滿眼都是彼此,哪里還容得下別人? 我也不覺得我住去青梅嶼是她對我的一種“拋棄”,畢竟我和她住才是真正不自在。 我搖頭道:“我朋友還在等我,算了,下次吧?!?/br> “這樣啊…” 她看起來有些難過。 我將被子放到腳邊,上前給了她一個擁抱。 “我真的過得很好?!蔽艺f,“謝謝你讓我住去阿公那里?!?/br> 這兩個月我過得很開心,比過去兩年加起來都要開心。 再松開懷抱,我媽眼圈有些紅,說話也帶著點哽咽。 “那就下次。等你開學了,想什么時候過來就什么時候過來,mama永遠歡迎你?!?/br> 我嗯了聲,笑著一點頭,拎起被子與她告了別。 回到青梅嶼,已經(jīng)快到晚飯時間。 在家門前下車時,雁空山叫住我,說今天有些累,晚上他想早點休息。 我愣了幾秒才反應過來他這是委婉讓我晚上別去找他的意思,霎時有些不好意思地連連點頭應答。 “哦…好,我知道了?!?/br> 目送他將車開進自家院落,我有些落寞地想:果然,焦悵月對他的影響還是很大的吧。 晚上不能找雁空山,我只好開著小龜王去找孫蕊。 她家屋后頭就是大片果林,孫爸爸說今天輪到孫蕊值守,領我去山上的竹屋找人。 竹屋一面敞開,搭在高臺上,需要爬三米高的竹梯才能上去,底下拴著只大狼狗。 找到孫蕊時,她正躺在席子上翹著腿玩手機,見我來了,一下坐起身:“余棉,你怎么來了?” 我事先也沒通知她,說來就來了,這讓她有些詫異。 “有酒嗎?”我問她。 她觀察著我的臉色,從角落壘起的酒瓶中拿來一瓶泡著青梅的透明液體。 “我爸自己釀的青梅酒要嗎?” 無所謂了,能喝醉的酒就是好酒。 我胡亂點了點頭,奪過那瓶酒擰開瓶蓋就灌了三大口入腹。 “喂!這是白酒,你悠著點。”孫蕊嚇了一跳,盤腿坐到我對面,將一包魷魚絲遞了過來,“你怎么了嘛?” 我抹了下嘴,感覺那團酒化成了火,一路燒到胃里:“你和文應最近怎么樣?” “他對我好像也蠻有意思的?!彼龁问址鋈?,一副甜蜜模樣,“感覺馬上就要搞定了。” “真好…”我有些羨慕,“我感覺自己快失戀了?!?/br> 青梅酒白酒做基調(diào),度數(shù)高,很容易就上頭。我只是喝了三口,這會兒腦袋脹脹的,臉也開始熱起來。 “???你有喜歡的人了?”孫蕊大為吃驚,“誰???” 我握著酒瓶,用瓶底磨蹭竹席的表面,突然就不想隱瞞了。 孫蕊可是說出過:“如果渾身上下只有老二有看頭,活兒卻很差,與其說暴殄天物,不如說‘雞不配位’?!边@種話的人。告訴她,她應該不會覺得我惡心吧? 惡心就惡心吧,再不說我就要憋死了。 就算心里看不起我,孫蕊總會聽我把話說完。 “雁空山啊?!蔽倚÷曂鲁鲂牡椎拿?。 空氣一靜,孫蕊像是瞬間被點了啞xue。 我呼著灼熱的氣,抬頭看向她。 孫蕊蹙著眉:“你一開始就這么高難度嗎?” 我:“…” 這是重點嗎? 她眨了下眼,回過神,一下子差點跳起來。 “哦天啊,余棉你喜歡男人?” 我看她除了震驚好像沒有別的表現(xiàn),漸漸也放下心來。 “是啊,我喜歡男人?!蔽页林氐攸c點頭,“可他不喜歡。” “怪不得你不肯做我男朋友…”孫蕊小聲嘀咕一句,很義氣地拍著胸道,“你放心,我一定替你保守秘密!” 她聽我絮絮叨叨吐了大半夜的暗戀心酸,吃掉一整包魷魚絲,不時點頭附和,勸我看開。 “男人嘛,多得是,再找唄?!?/br> 酒瓶一杵,我說話不知不覺大舌頭起來:“不要,我就…就要他!” 聊到半夜,我頭重腳輕地爬下竹屋,吵著要回家。 孫蕊趕下來拉住我,說我一個人回去太危險,要送我。 我抱住支起竹屋的臺腳,莫名其妙開始哭。 “我不要,你讓我一個人回家…我要自己回家…” 孫蕊只好放軟聲音哄我,說一定讓我自己回家。 最后她叫來孫爸爸,兩人開著兩輛電動摩托,孫爸爸載著我,孫蕊自己開一輛,兩人一起將我護送回了家。 將小龜王停在院中,孫蕊從我口袋里摸出鑰匙把我送進屋后就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