何挽當(dāng)即亂了心緒，再顧不上去思索李佑鴻是真瘋還是賣傻了。腦海中浮現(xiàn)出被囚禁在東宮的故太子妃和徹底瘋了的故太子，頓覺汗毛豎立。

    事到如今，她倒有幾分盼著李佑鴻是在裝病了。

    *

    慎王與太子鬧出的動(dòng)靜不小，驚動(dòng)了養(yǎng)病的太元帝。

    當(dāng)天夜里，便有宮中的公公到慎王府，傳了禁足慎王十日的旨意。

    慎王一向是品行端正，此番倒是第一次受罰。

    不過慎王已然像個(gè)被禁足的老手，吊兒郎當(dāng)?shù)毓蛟诘厣下犞?，最后不以為意地哼了一聲，“兒臣接旨！?/br>
    公公為難，陪笑道：“王爺，您得磕頭接旨呢。”

    慎王抬起眼睛，瞥了他一眼。

    那眼神熟悉得可怕，公公嚇得一抖。

    慎王的母親是皇后的胞妹，他與故太子本就容貌相似，這一不冷不熱的眼神看過來，竟像是故太子復(fù)活了似的。

    李佑鴻懶懶地一伸手，不說話，只看著那公公。

    片刻后，公公無奈，俯身把圣旨放到了慎王手里。

    他便起身，又把何挽扶了起來，背過身去，對小廝道：“送客！”

    慎王府外多了數(shù)個(gè)太元帝派來的侍衛(wèi)，就守在王府的大門之前，不過李佑鴻根本不在乎，把房門一關(guān)，眼不見為凈。

    “哼，除了禁我的足，也沒別的可罰了！”

    李佑鴻牽過何挽的手，有些心疼道：“不過倒委屈你了，挽挽，你若要出府怕是要打點(diǎn)一番了。”

    何挽搖頭，心不在焉道：“無妨?！?/br>
    太元帝的這個(gè)處罰……來得著實(shí)奇怪了些。

    慎王與太子當(dāng)街打罵，著實(shí)荒唐可疑，太元帝應(yīng)該先召見他們二人，問清楚緣由才對。

    怎的見也不見便下令禁足了呢？

    正思索間，外面來了人通報(bào)，說是黃太醫(yī)到了，來給慎王請脈。

    何挽往李佑鴻身邊邁了一步，小聲道：“王爺，黃忠睿是專門給父皇醫(yī)治的太醫(yī)，深受父皇信任，身份尊貴……”

    李佑鴻撇嘴，似乎并不在意，卻也沒有出言反駁。

    他轉(zhuǎn)身，一理衣袍，坐到了椅子上，“讓他進(jìn)來罷?！?/br>
    *

    亥時(shí)一刻，大康宮盤龍殿。

    太元帝被兩個(gè)宮女?dāng)v扶著起了榻。

    宮女端來熬好的湯藥，一勺一勺給太元帝喂了下去，又拿出手帕給太元帝擦了擦嘴角，道：“陛下，黃太醫(yī)剛從慎王府回來了，正候在殿外呢。”

    太元帝的眼睛半闔著，聞言嗯了一聲，待宮女擦拭好他嘴邊的藥渣，才道：“讓他進(jìn)來罷。”

    不多時(shí)，黃太醫(yī)走進(jìn)寢殿，跪地叩首，“微臣給陛下請安。”

    隔著一道床幔，太元帝本就氣若游絲的聲音傳過來，顯得更加虛弱了，“雀奴他的病怎么樣？”

    黃太醫(yī)斟酌片刻，道：“三殿下經(jīng)脈不穩(wěn)，是離魂的脈像?。　?/br>
    太元帝：“朕聽聞他的頭受了傷，可有淤血？”

    黃太醫(yī)：“……沒有。三殿下的頭傷并不嚴(yán)重，眼下已經(jīng)快痊愈了?！?/br>
    殿內(nèi)一時(shí)寂靜，半晌，太元帝再次開口，聲音帶上了幾分怒意，“可朕聽聞他時(shí)常頭痛欲裂，性情也是大變，還記著些他本不該記得的東西，是甚么原因！”

    黃太醫(yī)重重地磕了個(gè)響頭，惶恐道：“微臣不知！”

    太元帝斜睨了黃太醫(yī)一眼，道：“朕聽聞離魂癥的病因是……借尸還魂，這種說法，可有根據(jù)？”

    “這、這……”黃太醫(yī)支在地上的手都在發(fā)抖，“只是坊間傳聞……”

    “罷了?！碧燮v擺手，“你跪安罷。朕明日請護(hù)國寺的住持去看看他?！?/br>
    昨日，太子氣沖沖跑來與太元帝告狀，說慎王喪心病狂，竟割了刺客的舌頭，砍了刺客的雙手，誠心讓自己無法審問。

    原本……皇后告訴太元帝慎王可能教文兒附了身時(shí)，他覺得這純屬是無稽之談。

    可是對刺客割舌砍手……也是故太子李佑文曾做過的事。

    而這件事是雀奴無論如何都不可能知曉的！

    太元帝闔眸。

    巧合太多了，他不能不生疑。

    世人不知，太元帝馬上奪天下時(shí)曾受了傷，從那以后都不會(huì)再有親生孩子。

    他受傷前，已與當(dāng)今皇后育有一子，便是故太子李佑文。

    但因著李佑文娘胎里帶著瘋病，幼時(shí)不知能不能養(yǎng)大。太元帝怕他早夭后，自己無后，將來江山后繼無人，會(huì)讓jian佞小人起了歪心思，便將自己受傷之事隱瞞，為了掩人耳目，又安排了自己表弟、表妹之子，皇后胞妹之子相繼在大康宮出生，對外宣稱是自己的孩子。

    除了皇帝與皇后，知曉此事的人都已經(jīng)死了，所以這彌天大謊才變得天衣無縫。

    四位皇子中，只有李佑文是太元帝的親生骨rou。

    故而，不管故太子李佑文性子多么古怪瘋癲，犯了多少錯(cuò)，生前都不曾被廢。

    故而，若是李佑文真的“回來了”，那太子之位……二皇子李佑時(shí)能不能坐穩(wěn)便是不好說了。

    第9章 玖（上）

    玖買通

    次日，護(hù)國寺住持道玄大師便登門祝禱。

    聽聞這位大師以武道修禪，修為頗深，何挽雖不篤信佛教，也與管家一起到了王府正門迎接。

    只見那護(hù)國寺的馬車悠悠停下，一道丹紅身影撩簾走出。

    道玄大師手握赤色佛珠，雙手合十，朝何挽行禮。他裹著的一身丹紅袈裟，襯得他皮膚極白，又與他瀲滟的一雙眼下那顆紅痣相映，顯出道玄甚為奪目的絕色。

    何挽雖早知他年輕，卻不知他相貌如此出眾，俯首回禮之時(shí)，心中暗道怕是不好。

    瘋了的李佑鴻總是胡亂吃醋，特別是愛吃她與長得好看的男人的醋。

    道玄歸依佛門，李佑鴻若出此等狂言，必是要冒犯了人家。

    她且躲一躲為好。

    瞧著天色尚早，安善堂人也少些，她便打點(diǎn)了侍衛(wèi)，出府去見溫遠(yuǎn)洲了。

    慎王殿內(nèi)。

    還未到卯時(shí)，坐在椅子上的李佑鴻睡眼惺忪，咬著牙忍著道玄在他耳邊念經(jīng)。

    也不知念了些甚么，足足一炷香后，那道玄才抬眸，看向李佑鴻，道：“殿下似乎心不在焉?！?/br>
    李佑鴻根本不看他，拄著下巴懶懶道：“本王沒睡著，已經(jīng)是很給你面子了?！?/br>
    道玄哼笑一聲，不甘示弱，“殿下對佛經(jīng)不感興趣，早在貧僧意料之中。畢竟王爺自持高貴，認(rèn)為自己本就洪福齊天，不屑于佛祖的保佑。”

    這道玄長得過妖，瞧起來不像個(gè)淡泊的高僧，如今看來性子也不似別的僧人，竟然又傲又烈。

    李佑鴻這才正眼看他，眼神又驚又怒，壓著火上下打量了他一番。

    似是知道他在驚奇什么，道玄一笑，眼眸微垂，道：“貧僧乃武僧，護(hù)國寺住持圓寂，貧僧才從中州來到金陵，想來是與護(hù)國寺中別的僧人不大相同。”

    李佑鴻?quán)托?，“本王管你是武僧文僧，惹了本王不高興，一樣都滾出去領(lǐng)板子。”

    道玄饒有興致，“若不是貧僧知道殿下心中不安，定不會(huì)瞧出殿下此時(shí)是色厲內(nèi)荏。三殿下，貧僧著實(shí)好奇您是從哪里練來這樣好的演技？”

    李佑鴻鋒利的眼神倏地落在道玄身上。

    道玄笑得更開心了，眼眸彎彎，“殿下心事，大可放下。陛下面前，貧僧自會(huì)說您與故太子大有關(guān)系，不會(huì)誤了殿下的事?！?/br>
    李佑鴻蹙眉，看瘋子一樣看著他，“你在胡言亂語甚么？”

    他慢悠悠轉(zhuǎn)著手里的佛珠，稽首見禮，“貧僧在此祝愿王爺大計(jì)得成，馬到成功?！?/br>
    “貧僧告退?！?/br>
    *

    何挽到了京城的安善堂，才知道溫遠(yuǎn)洲今天并未出診。

    安善堂的藥童朝她施了禮，笑得甜甜，“王妃，溫先生說了若慎王府要找他，便把新藥方和一封信送到府上即可?！?/br>
    何挽道：“既然我今日親自來了，便把信直接給我便好?！?/br>
    藥童俯首，引了個(gè)方向，道：“王妃這邊請。”

    走過白磚鋪就的走廊，推門而入，迎面一個(gè)云鶴屏風(fēng)，屏風(fēng)前擺著兩把紅木椅子和一個(gè)方形桌案。

    藥童駐足，拱手道：“王妃請坐，稍等片刻。”

    何挽打量了一下四周，隨口一問，“這是溫先生的房間？”

    藥童點(diǎn)頭，隨即退到了屏風(fēng)之后，想來是去拿那藥方與信去了。

    眼前的紅木桌案上繪了一幅圖，何挽瞧著眼熟，便走上前去，伸手撫摸了一下那畫的輪廓。

    畫中有一身著明黃長袍的男子立于山丘之上。他帶著青面獠牙的面具，露出的下半張臉上嘴角上揚(yáng)，饒有興致地俯視著山下的寺廟火光沖天、血流成河，衣袂翻飛，甚為傳神。

    何挽蹙眉。

    這畫得好像是故太子屠戮中州寺。

    且畫中那故太子的顏色較之他處略顯黯淡，似乎是常年被人撫摸的結(jié)果。

    溫遠(yuǎn)洲與故太子相識不成？

    心中劇震間，藥童拿好了藥和信，走到何挽身邊行了個(gè)禮。

    何挽勉強(qiáng)回神，沖藥童微微俯首，笑了笑，并無異樣，問:“溫先生今日不來安善堂，可是生病了？”

    “沒呢。聽說溫先生是去京郊祭拜故人去了?！彼幫溃骸八湍介T口，王妃請?！?/br>